第164章 箭在弦上

青峯依旧保持着他那哑巴般沉默的习惯，只是安心地守在树下，目光停留在凉亭内的两人身上。

“冷茶？”长卿轻抿一口茶水，冰凉的触感让他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悦，随即放下茶杯，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恭喜沈大人，喜获佳人。”

“沈某并非山匪，更不是猎户，”沈卫修长的手指停留在桃花糕上方，抬眼，深邃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玩味，“何来猎物一说？”

长卿的言外之意，他自然明白。沈卫收回手，摩挲着精致的碟边，静待下文。

长卿轻笑一声，带着几分戏谑的味道：“崔姑娘不就是沈大人眼中的猎物？五年前定州丧礼之上，那只误入狼窝的兔子，如今，这头狼自然要将其叼回窝中，好好看管。”

“只是不知，沈太师那些族人要是知道，沈大人您犯下这等欺祖灭宗的大罪，又该作何感想呢？”长卿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若非前世长公主萧虞芷临终前将驸马沈卫的秘密尽数吐露，长卿或许还被蒙在鼓里。

那时沈卫已是权倾朝野的帝师宰相，受万民敬仰。而长公主萧虞芷，却早已声名狼藉，府中面首无数。世人皆道是公主疯言疯语，谁又会相信她留下的那些只言片语？

可长卿却深信不疑。五年前的那场大火，差点蔓延到他们长家。祠堂又非厨房重地，火势为何会如此之大？又为何偏偏烧死了与沈卫并不亲近的大房父兄？

更何况，沈卫此人本就偏执至极。前世，新帝萧旬自焚，萧虞芷也死于皇宫之后，沈卫便扶持二皇子上位，随后便是一场滔天大火，将沈家上下焚烧殆尽。

沈氏满门，除了沈卫，无一幸免。

前世娶萧虞芷，是因为她知晓了沈卫弑父杀兄的秘密。而今生要娶崔佩昕，定也是因为她同样窥探到了那段隐秘的过往。

沈卫的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长卿，眼神中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长公子如此口无遮拦，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重生之人吗？”

长卿闻言，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来，长袖挥动间，碰倒了桌上的茶盏。“你……什么意思？”

难道……他也……

沈卫依旧神色自若，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定州丧礼之前，你们长家便已收到江南谢家的生辰宴请帖，宴后半月才返回定州，长公子又是如何得知，沈某做了这等忤逆之事？”

“还有，你方才入京，便直呼崔佩昕为崔姑娘，想必还不知道她已被封为郡主。”

长卿的心绪更加慌乱，被沈卫如此轻易地看穿，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丝慌乱。

“所以我才更要将崔佩昕从你这条毒狼身边拉开！你可知前世发生了什么？你可知崔姑娘最后的结局？”长卿的声音带着一丝嘶哑，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崔佩昕香消玉殒的画面，胸口便一阵阵抽痛。

“没兴趣。”沈卫的语气冰冷至极，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刃，直刺长卿的心脏，“不过，既然长公子将沈某比作狼，那你便应该知道，狼最擅长的，便是同类相残。”

沈卫的淡漠让长卿几近崩溃，他如同一个行尸走肉一般，衬托得长卿越发焦躁。

既然他已重生，就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崔佩昕再次落入沈卫的魔爪。

只是恨自己重生的时机不对，已经让沈卫捷足先登。

但好在二人尚未成亲，一切都还有转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拯救崔佩昕的性命！

没错，他一定可以救她！

“正因为你是狼，正因为你沈云归善于伪装，表面温润如玉，实则禽兽不如，我便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崔姑娘羊入虎口。更何况，五年前，本该是我先成为那个猎人！”长卿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疯狂，他绝不允许崔佩昕再次被沈卫所掌控。

“当年，是我故意让她救我的。”长卿咬牙切齿地说道。

沈卫闻言，只是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

他早就看穿了长卿的拙劣伎俩。

“你！”长卿被沈卫轻描淡写的态度彻底激怒，他猛地甩动衣袖，朝着凉亭外走去，走了几步，又不甘心地回过头来，目光死死地盯着沈卫：“沈云归，我赌她一定不会嫁给你！”

他知道的，可不仅仅是沈卫弑父杀兄的罪行，还有崔家灭门的真相。他不相信崔佩昕对此会毫无波澜。

这一次重生归来，崔佩昕只能属于他，他绝不允许她再次嫁给他人，终生困于后宅之中。

上辈子没能去宣家点亮的那盏长明灯，这辈子，他要和她亲自去点亮。

长卿猛地拉开凉亭的门，一支黑羽箭却破空而来，贴着他的耳边呼啸而过。若非箭矢偏离了一毫，恐怕会直接洞穿他的头颅。

长卿缓缓转过头，身子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震惊地看向沈卫。只见他神色淡然地放下手中的长弓，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沈卫目光深沉，语气平静地说道：“手滑了。”

长卿愤恨地拔下钉在门上的箭矢，双手将其折断，丢在一旁，才愤然离去。

沈卫抬脚，鞋尖轻轻碰到了落在地上的茶盏，眼看着它“扑通”一声滚落到池水之中，荡起一圈圈涟漪。他目光幽深地望着池水，淡淡地说道：“明日便将这凉亭拆了吧。”

“是。”青峯立刻换上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心中暗自腹诽。这凉亭可是沈卫前些日子才命人修建的，说是要等到中秋时节，在池中点上花灯，邀请崔郡主前来赏景。

如今看来，这凉亭怕是活不到中秋了，修建亭子的一百两银子，也算是打了水漂！

青峯还想再痛斥几句那位长公子的无耻行径，却被慈禅抢先开了口。

“先生，虢城那位已经到了，现在已被安置在沈府之中，您可要去见见？”慈禅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为难。

沈卫闻言，脚步微微一顿，抿了抿唇，随即继续朝着屋内走去，语气冰冷地说道：“先晾着。”

慈禅面露难色：“可是，那位扬言，若是见不到万俟王爷，便要将您的身份公之于众。他还说，他在外面安插了眼线，只要一个时辰没有回去，定会让他们四处散布告示。”

“那告示上所写的，便是……您并非沈家之子，而是万俟氏的嫡长子。”

慈禅难得说话如此吞吞吐吐。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即便安插了眼线也无关紧要，只是不知是那些眼线的动作快，还是禁军的剑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