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凤仪殇

夜色如墨，深宫之中隐隐传来一阵骚动。

“什么动静……”

身着一袭大袖蓝衣凤纹袍的皇后上官菁，在宫女小心翼翼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寝宫。华贵的凤袍曳地，却也难掩她略显蹒跚的步履。

崔佩昕心头一凛，竭力掩饰着内心的紧张，恭敬地俯身行礼：“臣女崔佩昕，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然而，当她真正抬起头，望见上官菁的容貌时，却不由得惊住了，以至于后面的话语都哽在了喉间。

只见上官菁发髻上，一套纯金赤珠点翠的头面熠熠生辉，璀璨夺目。那些精巧繁复的头饰，非但没有遮掩住皇后的绝世容颜，反而更衬托出她那倾国倾城的姿色，当真是光艳动天下！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姿容绝代的皇后，此刻眼底却满是歉疚，长长的睫毛上悬挂着晶莹的泪珠。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她竟一把拉住崔佩昕的手，缓缓地跪了下去，“本宫……对不起你……”

崔佩昕顿时错愕不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堂堂一国之母，怎会无缘无故地向她道歉，甚至行此大礼？

她连忙弯下身子，想要搀扶起上官菁。可皇后却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对不住”。无奈之下，崔佩昕也只好跪在了她的身旁。

“皇后娘娘金尊玉贵，臣女何德何能，敢受娘娘如此大礼？还请娘娘顾念凤体，速速起身，容臣女与您好好相谈！”

上官菁闻言，这才缓缓抬起头，用颤抖的双手捧起崔佩昕的脸庞，仔细地端详着。她凝视着崔佩昕那双清澈如星辰般的眼眸，感受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清冷气质，甚至连她说话的语气和声调，都与记忆中的那个人，是那样的相似。

“像……真是太像了……”皇后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她的双手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崔佩昕的脸颊，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佩昕……你在沈府的日子，本宫在宫中一直都有留意。本宫明知道沈家人待你不好，却始终没有为你出头……”

她之所以没有插手沈家的事，其实是因为文景帝对沈氏一族的器重。上官菁早就看出来了，皇帝是想扶持沈家，让他们成为第二个上官家，成为他在大齐的耳目和心腹。

想当初，文景帝先是想让沈家大公子迎娶萧虞芷，后来又让沈卫做了荀儿的太子太师。就连子辈中并不出色的沈雪青，也被派去领军驻守边关，与北彧抗战，甚至还定下了要迎娶崔佩昕。

所以，即便上官菁知道沈家老夫人和孟氏对崔佩昕百般刁难和嫌弃，她身为帝后，也无法从中阻拦！她顾忌了文景帝的打算，却眼睁睁地看着崔佩昕身陷泥潭！

但如果那时，她能够大胆地将自己与宣娥华的关系公之于众，直接认崔佩昕做义女，那她在沈家，又怎么会受到那样的委屈呢？

上官菁越想越悔恨，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美人落泪，楚楚动人，让崔佩昕也不禁心生怜惜，连忙拿出丝绢，轻轻地为她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皇后看着崔佩昕那双清澈的眼眸，仿佛从中看到了宣娥华的影子。她的眼神中，既有心疼，也有深深的思念。

她握住崔佩昕的手，继续说道：“若是本宫早早地去沈家，那些沈家人又怎敢那样为难你？若是本宫早早地与你相认，本宫就可以为你做主，又何至于让你走到退婚这一步？”

相认？崔佩昕静静地听着皇后的话语，心中充满了疑惑。难不成，皇后是自己父母的故交？

上官菁拭去脸上的泪痕，拉着崔佩昕在院中的石雕凳上坐了下来。宫女们连忙端上几碟精致的糕点，摆放在石桌上。

上官菁的目光落在其中一碟芙蓉莲子酥上，她的眼神微微一黯。她记得，这正是宣娥华生前最爱吃的点心。

她拿起一块莲子酥，递给崔佩昕，声音轻柔地说道：“不过，退婚也好。将来，本宫一定会为你寻一个良人，必定让他真心真意地对你好！”

“这莲子酥……是你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上官菁凝视着那碟莲子酥，眼中充满了惆怅。

崔佩昕此刻终于明白，皇后为何会如此失声痛哭了。她咬了一口莲子酥，起身向皇后谢道：“多谢皇后娘娘，听得娘娘如此肺腑之言，臣女实在惶恐。”

崔佩昕缓缓说道：“臣女从前愿意嫁给沈雪青，便是真心实意地想要侍奉沈家的长辈，所以臣女所受的那些刁难，也只是家中小事，不足挂齿。”

她眼底含笑，深邃的墨色瞳孔剔透明亮，“如今退婚，也是看清了他们丑恶贪心的真面目。况且，圣旨助臣女退婚，就已经是宫中给予崔氏女最大的脸面了。圣旨是陛下授意，但娘娘与陛下夫妻同心，琴瑟和鸣，这又怎能不算作是娘娘在为臣女做主呢？”

一旁的宜锦听完崔佩昕的话，脸上露出了赞赏的神情，转眼与上官菁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崔佩昕，果然不愧是崔秉晟和宣娥华唯一的嫡女，这番话语，说得真是得体至极！

听完崔佩昕的话，上官菁破涕为笑，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快坐下！本宫是当真喜欢你，即便不因为宣姐姐，本宫往后也会用心照拂着你。”

“臣女谢娘娘赐座。”崔佩昕闻言，这才重新落座，眼睛垂下，看着桌上的几样糕点。她注意到，其中的枣花酥已经所剩无几。

她轻轻地将剩下的枣花酥捧起，献给皇后。上官菁笑着接了过来，但很快，她的面色又变得沉重起来，“宣姐姐有话，叫本宫告诉你。”

上官菁哽咽着，将宣娥华临终前所说的话，一字一句地告诉了崔佩昕，也将那批军械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崔佩昕听后，顿时红了眼眶，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如此说来，那批劣质的军械，才是导致父母死亡的真正原因……

天下皆知辽军凶猛，崔家军又怎么会从兵部手上拿到劣质的军械？

陛下难道没有降罪？难道没有惩戒兵部的失职？！

而且这么多年来，竟然没有人告诉她关于军械的事情。崔佩昕心中如同堵了一块巨石，难受至极。她起身跪在上官菁的衣裙之下，“敢问娘娘……关于劣质军械的事情，是不是只有上官家知晓？”

“是……是有人传了消息，告知本宫母族，所以上官家才会赶去支援，只可惜……消息来得太晚。”

上官菁捂住嘴，伤心不已，“负责运送这批军械的兵部尚书，已然在当年殉职。”

劣质军械、兵部、殉职……

崔佩昕从这些话语中，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一场关于五年前崔氏全族战亡的阴谋！

戍边大战……那可是害得崔家一族，死了整整四百七十三人啊！

她的大叔父被活活烧死，尸身尽焚；她的大叔母被剁足枭首，崔氏族中的男儿，被割下头颅悬吊在城墙之上！！

而她的母亲，竟然也是死于火海，死于三把长枪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