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红颜泪
类别:
古代言情
作者:
字数:2468更新时间:25/07/08 16:34:56
沈卫用一方绣着竹叶的锦帕,仔细擦拭着沾染灰尘的双手。他缓缓转身,眉头紧锁,似有难言的苦楚涌上心头,一种难以支撑的疲惫感侵袭着他。
他想走向崔佩昕,目光却变得模糊,眼前的一切都笼罩在一层朦胧之中。双腿也仿佛失去了支撑,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崔佩昕不顾自己腿上的伤势,连忙迎上前去,一把扶住了他,“沈卫?”她焦急地呼唤着,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沈卫只觉得太阳穴传来一阵阵刺痛,仿佛有无数根银针在同时扎着他的脑袋。他无力地靠在崔佩昕的身上,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再也无法抑制,猛地喷出一口鲜红的血液。
“噗——”鲜血染红了崔佩昕的衣襟,也染红了沈卫苍白的脸色。
“先生!”青峯和慈禅见状,连忙飞奔上前,神色紧张。
“沈太师!”
陈柯更是慌了手脚,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完了,这下可彻底完了!出发之前,皇帝可是特意交代过,要他务必好好照看沈卫,如今出了这等事,他该如何向皇帝交代?
他心中懊悔不已,早就说了赶路不能这么急,现在好了吧,直接吐血了!
崔佩昕紧紧地抱着他,看着紧闭双眼的沈卫,心中焦急万分。她紧紧地扣住他的手指,声嘶力竭地呼唤着:“沈卫!沈卫,你醒醒啊!”
“这…这可咋整啊……”陈柯在屋门外焦躁地踱来踱去,双手不停地搓动着,嘴里嘟嘟囔囔地念叨着,“这要咋跟陛下交代啊……”
邵阳的百姓听闻京城来的官员住进了宣家,都好奇地围在宣府门外,想要一探究竟。
“苍天有眼啊……宣氏终于倒台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老泪纵横,仰天长泣。
宣氏在邵阳经营多年,早已是根深蒂固,甚至连县衙门都与他们沆瀣一气。当地的百姓对他们的恶行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忍受。
曾有商户稍稍说了些不利于宣家的话,宣氏便会立即派人封了他的店铺,还要变本加厉地增加赋税!
如今,谁都知道生意难做,家家户户都穷得揭不开锅,连最普通的粟米都买不起。
而宣府之中,却是每日都有商贾云集,里面的人听着丝竹之乐,吃着山珍海味,宣广更是强抢民女,无恶不作!
百姓们看到官兵抬着盖着白布的担架从宣府里出来,纷纷拿起手中提着的菜叶,狠狠地砸了上去,一个个怒目圆睁,恨不得将宣氏挫骨扬灰!
“宣狗终于死了!老天爷总算是可怜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了!”
“恶贼死有余辜!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老天开眼啊!真是大快人心!”
众人同仇敌忾,群情激奋。往日里耀武扬威的官兵,此刻都默默无言,垂着头,灰溜溜地将尸首抬往衙门。
百姓们紧紧跟在官兵的身后,一路用菜叶、石头砸着,直到远离宣府,才渐渐安静下来。
崔佩昕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汤药,走到床榻边,轻轻地吹凉勺里的药,想要喂给沈卫喝。可是,他却紧闭着嘴唇,怎么都喝不进去。
看着沈卫紧闭的双眼,崔佩昕思绪翻涌,忽然想起了前世在沈府,她喂沈老太太喝药时的情景。那时,老太太总是紧紧地抿着嘴,故意刁难她,不肯配合。
而崔佩昕却毫不客气,直接捏起老太太的脸颊,强行将药勺塞进她的嘴里。
想到这里,崔佩昕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她大着胆子,微微低下头。
她的手刚碰到沈卫的脸颊,他却突然睁开了那双深邃如潭的眼眸。
崔佩昕顿时一惊,想要缩回手,却被他一把牢牢地握住。
崔佩昕的心跳瞬间乱了节奏,砰砰直跳,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
沈卫的嘴唇有些发白,但他的眼神却依然清澈明亮,仿佛蕴含着春日里的甘露,秋日里的湖水。他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崔佩昕的耳朵,然后,一个温柔的吻,轻轻地落在了她小巧而微翘的鼻尖上。
他带着一丝挑逗的笑意,紧紧地盯着她的唇瓣,眼神中充满了渴望。二人已经几日未见,崔佩昕感到一阵羞涩,连忙别过脸去,不敢与他对视。
他方才抚在她耳边的手,缓缓地滑下来,轻轻地勾住她的一缕发丝,在指尖缠绕着,他的嗓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温柔:“躲什么?”
崔佩昕连忙从他的手中夺回自己的发丝,稍稍远离床榻,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他,“我…我没躲…喝药吧。”
谁知,沈卫却摇了摇头,可怜兮兮地皱着眉头,像个孩子一样撒娇道:“太苦了,我不想喝。”
“……堂堂当朝太子之师,竟然也怕苦?”崔佩昕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他,觉得他是在故意捉弄自己。
“你喂我,我就不觉得苦了。”沈卫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见崔佩昕愣在床边,没有反应,他便自己起身,拿过她手中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他伸出手,勾住崔佩昕的后脑勺,弯下腰,不由分说地伸出舌头,探入她的唇中。
沈卫怎么忍心看着她用受伤的手,给自己喂药呢?
这个吻带着药的苦涩,却也充满了温柔,全然没有前几日那个吻来得强烈而迅猛。
沈卫很快便直起身子,从袖中拿出一颗饴糖,剥开糖纸,塞进崔佩昕的嘴里。
他也不忍心让她吃苦。
崔佩昕长长的睫毛轻轻地眨了眨,一股甜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好甜……
沈卫重新坐回床前,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地吹着她发红的指节,关切地问道:“你打算何时启程回京都?你这只手需要回京之后慢慢调养,不可耽搁。”
“明日舅父出殡之后,再与外祖母商议回京的日程。”崔佩昕转移话题,问道,“此次沈太师亲自下邵阳,陛下可曾下旨援救淮州?”
“淮州知州已经打开粮仓赈灾,开渠引水,陛下还下旨免除淮州三年的商税,以便让他们恢复经济。”沈卫回答道。
“免商税?那百姓的生计呢?如今淮州的良田都已经变成了厚厚的泥土,秧苗枯死,无法耕种,房屋的土墙也已经崩裂,不能居住,陛下可曾下旨,拨银两去修葺?”崔佩昕皱着眉头问道。
沈卫摇了摇头,“朝廷与北彧多年战事消耗巨大,国库空虚,免除商人三年的赋税,也是为了往后能够增加税收。”
“农民在初朝建立的时候,就已经将荒地全都开垦出来了,农耕一直都很平稳。
可是到了现在,田赋、盐铁赋等重税,压得农民都不愿意耕种了,如今又遭遇天灾,农田干旱枯竭,更是打击人心。”沈卫叹息道。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毒辣的太阳,“淮州寻常百姓为了养家糊口,都已经离乡背井,朝廷又怎么会为了一个灾州,拨银两去重修房屋呢?”
崔佩昕听着,心中一阵揪痛。路上,她看见的那些难民,瘦骨嶙峋,饿殍遍野,黄沙土地上,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他们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换来的却是朝廷不愿为了灾州重修房屋……
崔佩昕又问道:“那陛下为何不免除佃户的赋税呢?”
沈卫转过身,看着她,语气平静地说道:“崔佩昕,自古以来的农田,从来都不是那些一贫如洗、无权无势的农民能够开垦出来的。
修不好房屋,自然就代表着他们交不起赋税,他们弃田,自然会有免了赋税的商人接手,文景帝又何必为了那些更加一无所有的农民减税呢?”
“陛下可不敢赌他们三年后能不能拿出银两缴税。”
沈卫说这一大串话,只是想告诉崔佩昕,这个世道有多么的糟糕。
皇帝远在京都,根本看不见这些佃户挥汗如雨,更不会顾及他们的死活。
然而,苍天也当真是没有开眼,灾荒苦的是平民百姓,而那些商人,却依然逍遥自在,享受着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