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太师，你敢

萧虞芷顿觉耳边聒噪，像是夏日午后不知疲倦的蝉鸣，令人心烦意乱。
她忍不住腹诽，往日里慈禅这人宛如深山古寺里敲钟的和尚，一声不吭，如今怎的如此话痨？
想来，定是这凤和公主过于聒噪，才让他不得不应付几句。
慈禅素来寡言少语，对着沈卫，也惜字如金。
若是沈卫下达命令，他除了“嗯”、“哦”、“啊”之外，便再无其他回应。
可眼下这位，贵为和亲公主的萧虞芷……话实在太多了，简直是说也说不完。
到底该回哪句是好？
萧虞芷只觉胯下的马儿越跑越快，风声呼啸，吹得她睁不开眼，她紧闭双眼，大声质问道：“你……你怎么不说话！回答本宫！”
“待公主见到先生，他自会解释一切。”慈禅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们先生……”萧虞芷本想脱口而出“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转念一想，身后这位毕竟是沈卫的手下……
若是说了沈卫的坏话，万一被他扔下马怎么办？
好在崔佩昕的马车走得慢吞吞的，待慈禅驾马回到静居门前时，沈卫和青峯正负手立于门外，似乎正在等候。
青峯见状，略带诧异地“咦”了一声，挠了挠头，疑惑道：“你怎么又回来了，还带了个女……”
话音未落，萧虞芷便已狼狈不堪地滚下了马。
她发髻散乱，几缕发丝黏在额角，身上的裙摆也沾满了尘土。
“哎……哎呦！”萧虞芷惊呼一声，双腿一软，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摔了个灰头土脸。
她费力地拨开糊在脸上的发丝，恼怒地指着慈禅，声音尖锐：“你！竟敢不扶本宫！本宫乃是金枝玉叶，堂堂皇室血脉，你竟敢如此无视！”
“皇室……”青峯闻言一愣，这才定睛细瞧那狼狈的女子，顿时吓得往后一退，惊呼道：“呀！公主殿下！”
慈禅却根本懒得搭理她，径直走到沈卫身旁，低声耳语道：“崔郡主担心沈雪青与使臣会面，恐怕会引发战事。”
沈卫微微颔首，低声吩咐道：“速去告知郡主，此事无需她忧心，沈雪青已被迷晕，此刻正在公主府内。”
“是。”慈禅闻言，立刻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萧虞芷费力地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转头，看到的却是渐行渐远的马屁股！
“喂！真是无礼！”她气得直跺脚。
萧虞芷略带狼狈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又拉直了皱巴巴的裙袍，清了清嗓子，这才摆出一副傲慢的姿态，趾高气昂地说道：
“沈太师真是好大的威风，养出来的人也和你一样，无礼至极！此事本宫定要禀明父皇，让他好好治你的罪！”
见众人皆沉默不语，萧虞芷挠了挠头，略显尴尬地嘟囔道：“卿卿究竟是什么意思嘛……”
沈卫神色冷淡，目光深邃，只淡淡地问道：“卿卿？”
萧虞芷双手叉腰，气呼呼地冷哼一声，“沈太师都敢在父皇面前说出心悦之人了，竟然还不知道她的闺名？”
看来那卿卿根本就没和沈卫有什么深入的交往嘛……恐怕都是沈卫一厢情愿罢了！
沈卫闻言，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原来是崔佩昕的闺名……
青峯默默无声地推开了静居的铜门，沈卫正欲抬脚进屋，却被萧虞芷一把抓住了衣袖。
“沈太师还没回答本宫的问题！”萧虞芷气鼓鼓地瞪着他。
“公主要是个聪明人，就不必多此一问了，此事关乎两国交战，公主还是自行品味吧。”沈卫面色一沉，毫不留情地拂开了她捏过的衣角，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
“嘭”的一声，铜门被重重地关上。
萧虞芷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顿时气得跳脚，怒骂道：“天杀的沈卫！你竟敢嘲笑本宫不聪明！”
......
崔佩昕心中焦急万分，坐在马车里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消息，当她看到慈禅骑马奔来时，便知道危险已经解除，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慈禅将沈卫的原话，一字不差地转告给了崔佩昕。
崔佩昕闻言，顿时如释重负，连忙朝他说了句“多谢”。
看来是她多虑了。
“郡主客气，不必言谢。”慈禅语气依旧简洁，说完便牵过马匹，重新栓好。
崔佩昕安心地回到马车里，心中暗想，外祖母恐怕已经等急了吧。
马车重新启动，缓缓向前驶去。今日恰逢使臣入京，街上的小摊小贩都比往日多了不少，显得格外热闹。
车马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终于抵达京都城南门。
宣老夫人焦急地站在宣家的马车前，不停地踱来踱去，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并不时地抬起头，焦急地张望着街道的尽头。
罗淑娴则站在宣老夫人的身后，她的脸上写满了烦躁，不时地用手捶打着酸胀的双腿，而宣玉则无精打采地靠在马车窗边，昏昏欲睡。
崔佩昕撩起车窗的布帘，远远地就看到了焦急等候的宣老夫人，连忙探出头，轻声唤道：“外祖母！”
宣老夫人闻声，顿时如释重负地跺了跺脚，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连忙迎了上来。崔佩昕在前门搀扶着外祖母上了马车。
罗淑娴见状，也连忙跟着走上了崔佩昕的马车。
崔佩昕的马车稍大一些，车厢内铺着凉席，坐上去十分舒适。
宣老夫人坐定后，佯装恼怒地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迟了这么久！”
宣老夫人是真的担心沈家那个孟氏又会跑来她面前闹事，阻拦她离开京都。
崔佩昕吐了吐舌头，亲昵地抱住了宣老夫人的手臂，撒娇道：“外孙女贪睡，所以才迟了，外祖母莫要生气。”
“亏你还睡得着……你舅父刚死，昨夜我和老夫人一夜都没睡好，你真是个没良心的……”罗淑娴在一旁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崔佩昕闻言，抬起眼眸，毫不客气地反驳道：“面对舅父，外甥女需要对他付出什么良心呢？”
“既然要回卲阳宣家了，舅母自己也应当明白，舅父当年是如何发家致富的。”
“舅父靠着我母亲分出的银两发了财，母亲战死后，他还住着我父亲买下的宅院，到头来，他还要为你们那不争气的儿子惦记着我母亲的遗产。”
“你……”罗淑娴顿时语塞，脸色涨红。
马车缓缓驶出京都城门，驶上一条宽阔的沙土路，车身开始有些颠簸。
罗淑娴被颠了一下，原本要说出口的话，顿时被堵在了嘴边，看着宣老夫人阴沉的脸色，终究还是没敢说出来。
京都近日的天气并不稳定，昨夜下了一场雨，路上的小坑里都积满了泥水。
宣老夫人担心今夜又会突然下雨，那样路途便不好走了。
她回过头，对着崔佩昕说道：“佩昕，此次去卲阳路途遥远，恐怕要三日后的深夜才能到达。”
“最近天气多变，夜里多雨多雷，我们需得在今夜就找一家客栈先住下。”
“你一会儿清点一下人数，随从也要吃好喝好住好，才有力气赶路。”
宣老夫人说完这话，慈禅突然出现在马车窗边，语气平静地说道：
“宣老夫人不必担心，再走三个时辰就有一家客栈，先生已经定好了上好的包间，定能保证各位贵人能够好好休息。”
“也不用担心人数的问题，先生已经将那家客栈全部包下来了。”
这恐怕是慈禅这些年来，说过最多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