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情深几许

文景帝执棋的手猛然顿住，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狐疑。

他向来信任沈卫，原因无他，只因沈卫品行高洁，处事公正，从不结党营私。即便朝中大臣尊称他为“先生”，他也从未因此而骄傲自满。

文景帝欣赏的，正是他这种谦逊又忠心的臣子，能为自己排忧解难，却又从不逾越规矩。

然而近来，朝堂之上却屡屡出现弹劾沈卫结党营私的奏折，这让文景帝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丝猜忌。

“何人举荐？”文景帝兴致索然，已无心恋战棋局。

“正是胡广仁将军。胡将军为人耿直坦率，敢于直言，在朝中也颇有威望，若能派他出使和谈，或许能解燃眉之急。”那人回道。

文景帝闻言，陷入了沉思。

胡广仁此人，是前年中进士的，但他却一反常态，弃文从武。更何况，此人并无任何显赫的功绩，既未曾上阵杀敌，也无任何军功傍身，又怎能在朝中立足，拥有威严呢？

“父皇！”

等候已久的萧虞芷听到沈卫提及自己门下之人，顾不得礼仪，直接闯了进来。

“沈先生如此能言善辩，儿臣认为，沈先生定能胜任此次和谈重任，何必另选他人？”

沈卫依旧保持着屈腿而坐的姿势，腰背挺得笔直，眼神甚至都没有施舍给萧虞芷一个，只是淡淡地说道：“臣乃文官，若在和谈时，与北彧使臣大谈酸腐的儒家道理，只怕会贻笑大方。”

文景帝面色一冷，语气严厉地训斥道：“媞筝，朝堂之事岂是你能随意置喙的？还不速速返回公主府！”

“父皇！儿臣并非有意偷听，只是想为未来的驸马争取一个机会。沈先生才华横溢，若是只在朝堂上施展，未免太过屈才。”萧虞芷跪倒在地，继续说道，“让他前去和谈，不正是向北彧人展现我大齐的文人风骨吗？”

“驸马？！”文景帝闻言，猛地转头，目光如炬地盯了萧虞芷一眼，随即又将视线移向沈卫，“什么驸马？”

萧虞芷面颊绯红，嘴角却忍不住扬起一抹羞涩的笑容，轻声说道：“儿臣心仪沈先生，今日前来，是想请父皇赐婚！”

“你，沈卿……你们？”文景帝激动得难以自持，嘴角几乎咧到了耳后根。

他早就听闻坊间传言，说沈卫与萧虞芷之间并不和睦，心中颇感遗憾。

沈家五房嫡系子嗣中，文景帝对沈氏大房最为器重。当年，他曾秘密下旨，欲招沈氏大房长子沈章沢为驸马，可惜天妒英才，沈章沢英年早逝，实在可惜。

如今，萧虞芷若能与沈卫喜结连理，不仅能弥补他心中的遗憾，还能将沈卫牢牢地掌握在皇室手中。

即便沈卫真的有拥兵自重的想法，萧虞芷也能起到牵制的作用。

“那这……沈卿可愿意啊？”文景帝问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具体的成婚事宜。

他的女儿花容月貌，京城之中，不知有多少男子争抢着想要成为驸马，沈卫又怎会不愿意呢？

然而，沈卫的回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启禀陛下，臣入京之前，曾立誓此生绝不娶妻，定不辜负陛下的期望，辅佐皇嗣。如今太子殿下品学兼优，才华出众，臣未曾辜负陛下的期望！”

说完，他起身，脱下那身象征着权力的蓝色朝服，跪倒在文景帝面前。

“臣年少无知，狂妄自大，自以为能够像贤者仙佛一般，不为世俗情感所羁绊。回京之后，臣确实遇到了倾心之人，不忍欺瞒陛下，故收回之前绝不娶妻的荒唐之言，请陛下责罚！”

沈卫掷地有声的话语，在殿内回荡，“承蒙公主厚爱，臣无福消受！”

萧虞芷气得冷笑两声，语气尖锐地质问道：“沈先生这是在当面拒绝本宫？！”

“那沈先生倒是说说，你倾心之人，究竟是哪家的女子啊？”

“是啊，究竟是哪家的女子？”文景帝险些被沈卫这番话呛到，心中实在好奇，究竟是何方女子，竟然能胜过自己的女儿！

萧虞芷今日前来，本想借此机会掌控沈卫，来之前，她已经设想好了一切沈卫可能反对的理由，却始终没有料到，他竟然会冒出一个倾心之人！

难道他之前不近女色的传闻，竟然是真的？！

沈卫神色平静，语气温和地说道：“臣恳请陛下与臣重新下一局棋，若臣侥幸赢了，便告知陛下那名女子是谁。”

站在一旁的宫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赢棋？普天之下，有谁敢赢皇帝的棋？！

“好，朕便与你重开一局。”文景帝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饶有兴致地说道。

沈卫的意思很明显，如果陛下想知道他心仪的女子是谁，就让他赢棋；如果不想知道，就让他输棋。

无论结局如何，他都立于不败之地。

文景帝起了玩心，一子一落，毫不退让，棋盘之上风云变幻，殿内再次只剩下玉石落盘的清脆声响。

萧虞芷站在一旁，看着棋盘上错综复杂的局势，一头雾水。但她心中又充满了好奇，想知道沈卫究竟喜欢上了谁，只能强忍着困意，硬着头皮听着。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直到戌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长空如墨。突然，一颗黑子从文景帝的手中滑落，皇帝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说道：“罢了，你赢了。”

萧虞芷吃着桃花酥，昏昏欲睡，听到这句话，立刻提起了精神。

“快说，只要你说出来，朕立刻为你赐婚！”

沈卫起身，再次跪倒在地，声音温润如玉，眼中满是柔情，“启禀陛下……臣倾心之人是……”

“崔佩昕。”

“臣今生，也只娶崔佩昕一人！”

文景帝刚端起茶杯，茶水还未咽下，便全部喷了出来，“什么？！”

他猛地从龙椅上跳了起来，伸出手指，指着沈卫，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在沈卫面前来回踱步。

怪不得昨日巴巴地跑去给人家求退婚圣旨，怪不得回京之后，第一个拜访的就是沈家！

怪不得他会带着崔佩昕回舅父家去拿所谓的聘礼！

原来……原来如此！

可崔佩昕才刚刚与沈雪青解除婚约，如果他再将崔家的女儿赐婚给沈卫，岂不是让全天下的人都觉得他的圣旨可以随意更改？

沈卫并没有想过要皇帝赐婚，毕竟他还没有向崔佩昕表明心意，而且，崔佩昕似乎有些惧怕他。

“她尚不知臣的心意，臣也不敢劳烦陛下赐婚。”

沈卫虽然这样说，但文景帝心里清楚，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赐婚之言，已经无法收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