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偷天换日

沈老太太颤巍巍地走上前来，伸出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想要拉住崔佩昕的手。崔佩昕厌恶地向后退了一步，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那只饱经风霜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沈老太太略显尴尬地收回手，用袖子擦了擦那双早已干涸的眼睛，自顾自地说道：“你若是不喜欢宋菡，此事倒也简单。我们只当她是雪青的救命恩人，绝不会让她怀上沈家的子嗣，这样可好？”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想想，自古以来的妾室，不都是要侍奉主君和主母的吗？到时候你做了当家主母，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沈夫人那爱插话的毛病又犯了，连忙接话道：“是啊，佩昕，你就听婆母和祖母一句劝。只要你嫁进来，府内掌家之事，全都会交由你手！”

崔佩昕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沈夫人，语气冰冷：“沈夫人怕是弄错了，我尚未出嫁，何来婆母一说？”

她语气一顿，凌厉的目光直射沈夫人，“沈夫人头上的伤还疼着吧？你就不怕我嫁进沈家，行事更加肆无忌惮？就不怕我拿杯盏砸在你其他地方？”

仿佛是应验了崔佩昕的话，沈夫人的额头突然隐隐作痛，她确实有些害怕了。

崔佩昕素面朝天，未施粉黛，唯有天生的桃色点缀着她的双唇。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绝世容颜，反而增添了一丝病态的美感。

她那如远山般秀丽的眉毛轻轻挑起，眼中充满了不屑，冷笑道：“哦？你现在心里或许在想，只要我嫁过去了，就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

“无论你们怎么折磨我，使唤我，将我当作烂泥一样踩在脚下，我也不敢吭声！”崔佩昕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若是实在压不住我，便让我怀上一子，用一个孩子当作桎梏，将我永远锁在沈家那犹如地牢一般的宅子！”

沈夫人听了，顿时一惊，有些心虚地瞟向沈老太太。老太太却扭过头去，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

沈夫人连忙矢口否认：“这般歹毒的想法，我怎会有啊？佩昕，你我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是谁在你耳边吹了风？”

耳旁风？这些歹毒之言，可都是崔佩昕前世在沈夫人的房门前，亲耳听到的！

崔佩昕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歹不歹毒，沈夫人心里最清楚。”

沈夫人早已习惯了五年里那个温声细语的崔佩昕，昨日被崔佩昕用杯子砸破了头，她就已经非常震惊了。

而现在，崔佩昕一字一句都像是钉子一样钉在她的心上，可见退婚一事，确实没有任何可以挽回的余地了。

沈夫人朝一旁的于妈妈递了个眼色。

于妈妈心领神会，立刻迈出一步，语气阴阳怪气地说道：“既如此，老奴便来说清规矩。姻定两家，庚帖互交，互换聘礼礼单，以查点聘礼数量，聘金也照数退还，二者互无亏欠。退婚文约需澄明心甘情愿，无人逼迫之意，自此男女双方，可另行婚配。”

她顿了顿，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若觉得妥当，请崔氏退还聘礼，依照礼单，就此点个数吧。”

崔佩昕闻言，陡然心颤。昨夜她只多次清点了聘礼的箱数，却是忘了还有礼单这回事！

于妈妈说完后，宣府院内的伙夫便抬着一个个大箱聘礼走了进来，跟在一旁的婢女手里，也抱着小盒妆奁。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卷轴，捏紧两端，小心翼翼地将它展开，上面墨黑的字迹，显得格外醒目。

崔佩昕倒要看看她们想耍什么花招，找人搬来一把靠椅，坐在屋檐下，静观其变。

于氏半蹲下身子，给崔佩昕行了个礼，然后提着那灰青色的长裙，跨了进来。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些聘礼箱上，吩咐道：“把箱子都打开。”

当年沈家几代战功显赫，在定州一带颇受百姓敬重。但要是论起要与崔家结亲，那自然也是高攀。

更何况崔家就只有崔佩昕一个独女，她可是打娘胎里就注定的贵女。

沈家给出的聘礼，一是要彰显沈氏家底的雄厚，二是要让旁人看清楚他们对崔氏的重视。

崔佩昕听着于妈妈依着礼单，一一清点着数量。她大声地吆喝着，拿出了当年在猪肉铺子里的那股劲头。

“绡纱八十匹、三两重香金镯十二支、方南玉镯十八对、鸳鸯枕八套……”

过了好一会儿，罗淑娴急慌慌地跑了出来，叉着腰，气喘吁吁地说道：“别……别念了……我……我找不到礼单了！”

也就在这时，于妈妈突然插了一句：“哎呀，禀老夫人！这箱里头少了赤金簪十五对、蜀锦浣花锦五匹！”

沈夫人连忙搀扶着沈老太太走了进来，装模作样地探过头，盯着礼单。

崔佩昕就这么冷眼看着她们一唱一和，却并没有乱了阵脚。她缓缓开口，语气平静，“舅母若拿不出来，可是会得一个敛财的罪名。”

罗淑娴一听，顿时一惊，尖利的声音立刻响起，“什么敛财？什么罪名？我……当年我只顾着盯着聘礼进门，顺手就把礼单交给了屋里的林嬷嬷……”

她的表情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在撒谎。见崔佩昕对她还有些猜疑，罗淑娴干脆跪了下来，伸出三根手指，发誓道：“我要是藏了礼单，吞了这里面的东西，宣玉这辈子都找不到媳妇，穷苦一生！”

崔佩昕一听，立马站了起来。罗淑娴爱子如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她敢拿宣玉发誓，想必不会有假！

“林嬷嬷呢？”崔佩昕一把攥住罗淑娴的衣襟，急切地问道，“她在何处？”

罗淑娴吓得不轻，满脸通红地说道：“早……两年前就死了……礼单当真是不翼而飞……”

崔佩昕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心急如焚。她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心想沈家人本就为今日做了万全的准备。

可罗淑娴并未帮着沈家藏下礼单，更没有私吞聘礼，那沈家又怎敢如此直言少了金簪和布匹？

崔佩昕从于妈妈手中拿过礼单的卷轴，从头到尾又仔细地核对了一遍。哪怕眼睛瞪得发酸发胀，也没能在众多的赤箱中找到金簪和布匹。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聘礼中的东西，哪怕是果子桔饼，也是要让两家在定贴上录全的。崔家既然没有礼单，崔姑娘要不再多点几遍？”于妈妈倒是自信得很。

“差的我补上便是。”崔佩昕正要把礼单扔给于妈妈，她的手忽然摸到了卷轴的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