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步步惊心

崔佩昕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个利落的回身，似雪地寒梅傲然绽放，她不愿与这沈家再有半分瓜葛。
沈雪青见状，箭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皓腕，语气带着几分焦急与不解：“佩昕，你这是要去哪里？”
“自然是回宣府，将这订婚信物完璧归赵。”崔佩昕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
“且慢！”沈老太太拄着龙头拐杖，颤巍巍地走到近前。姜还是老的辣，她怎能容忍崔佩昕在退婚这件事上占得先机？
她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堆满了歉意，但话语间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意味：“佩昕啊，你这样贸然离开，我们又怎知你是真的返回宣府，还是借机逃离京城呢？”
“那老太太想如何？”崔佩昕抬眼，毫不畏惧地迎上沈老太太的目光。
沈老太太那双历经世事的眼睛扫视着门外瓢泼大雨，故作关切地说道：“外面风雨交加，不如就让雪青陪你走这一趟吧。”
崔佩昕听了这话，不禁觉得有些荒谬。原来沈老太太在此处等着她呢，之前不言不语，是为了此刻的釜底抽薪。
眼看着就要解除婚约了，现在却让沈雪青陪她回宣府，这消息要是传了出去，街坊邻居还不指指点点，唾沫星子都能把沈家淹死，到时候这聘礼怕是想赖也赖不掉了。
“不必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卫，终于开了金口。他缓缓站起身，拂去身上一尘不染的白色衣袍，姿态优雅而从容：“我陪她去。”
“啊？你去？云归啊，你刚回京，还是不要为了这些琐事奔波劳累了。”沈老太太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慌了神。
虽然沈卫也姓沈，但从小性子就冷淡，与她并不亲近。
五年前，他被钦点为皇子太傅，沈家也跟着迁居京都，两人的交集更是少之又少，几乎没有书信往来。
祖孙之间多年未见，亲情早已淡薄如水，更何况，他并非沈家的心腹，而且素有三寸不烂之舌……
万一他真的秉公办理，将聘礼如数带回，那沈家岂不是要背上一个宠妾灭妻、逼迫原配悔婚的骂名？
沈老太太抬起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眼角的皱纹堆叠在一起，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你去也不合适，不如就留在府里，陪陪我这个老太婆吧。”
沈卫的脸色微微一变，疏离与平和在他脸上交织，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淡淡地说道：“阿弟不也是刚回京吗？兄长代父，并无不妥之处，云归前去，也好叫祖母安心。”
安心……恐怕是想让她早点闭眼吧。
沈老太太见实在无法阻止，只好无奈地点头妥协。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派人快马加鞭赶往宣府，提前放出消息，好让他们有所准备。
崔佩昕心中忐忑不安，而沈卫却依旧带着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走到她身旁，微微低下头，轻声说道：“劳烦崔姑娘带路了。”

崔佩昕加快脚步，只想尽快摆脱沈卫，回到自己的马车上。谁知他撑着伞，身姿轻盈地一跃而起，竟然比她更快一步走出了院子。
腿长了不起吗……
沈卫将伞柄向她倾斜，伞檐遮住了她头顶的雨水，他走在她右手边，声音低沉而平静：“崔姑娘当真不愿更改决定？”
崔佩昕干笑两声：“沈太师学富五车，自然明白‘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的道理。”
“为何不叫兄长了？”沈卫抓住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
崔佩昕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空，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已经不是了。”
沈卫眉梢一挑，嘴角竟噙着一抹难以言说的笑意。
崔佩昕走在他身旁，只觉得如芒在背，小心翼翼地加快脚步，登上长廊，想要躲开他的伞。
然而，当她转过拐角时，一阵窃窃私语传入耳中。
“怎么突然没声音了？”
“你们谁听清楚了？宋菡姑娘到底能不能进府啊？”
“宋菡姑娘身子弱，崔姑娘脾气又古怪，还没到罚跪的时辰，就去为难人家宋菡姑娘了。”
“满屋子的人肯定都帮着她，崔姑娘这次肯定要败下阵来！”
“小声点，别被人听……”
话还没说完，那个端着果盘的小丫鬟一抬头，就看到了倚靠在长廊下的身影，定睛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她手中的果盘“啪”的一声摔落在地，连忙手忙脚乱地行礼：“崔姑娘安！”
几个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丫鬟听到动静，也纷纷僵硬地转过身，看向崔佩昕。
崔佩昕本就生得娇艳动人，如今清冷的面容上，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睛更是充满了威严。
更何况，她的身旁还站着沈卫，看来她是在争斗中获得了胜利。
“崔姑娘安！沈太师安！”
崔佩昕深知这些丫鬟平日里的德行，仗着自己从前照顾过沈老太太，便在府里作威作福，搬弄是非更是家常便饭。
正是因为沈府家规不严，才养出了沈雪青这样不成器的子弟。
她这一世不仅要解除婚约，还要将沈家拉下泥潭，让前世欺辱过她的人都不得好死！
崔佩昕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
“你们既然这么想听热闹，那我就来给你们讲讲。以后将军夫人就是宋菡了，她身子骨弱，可容不得你们在背后议论。”
“不过，沈将军向来注重朝廷律法，又疼爱宋姑娘，按照国法，你们这些下人议论家中主母，是应该被发卖出去的。”
崔佩昕忽然收起笑容，神情变得异常严肃，声音也渐渐低沉下去：“你们刚才说的话，门房里可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抬起纤细的手指，指向沈老太太居住的“玉翠堂”。
所有人都吓得跪倒在地。
“崔姑娘饶命啊！奴婢该死，求崔姑娘不要发卖奴婢！”
崔佩昕装作没有听见，从她们身旁走过，径直朝着沈府大门走去。
“求我做什么？你们应该求的是未来的沈家主母宋菡啊，还不快跪到门前来，磕头请罪？”
沈卫微微皱眉，一时之间竟不明白崔佩昕话中的含义。
眼看着崔佩昕就要登上停在府外的马车，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肩膀：“与我同乘。”
沈家人还真是怕她跑了。
崔佩昕不得不跟着沈卫坐上了他的马车。
雨中的寒风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崔佩昕淋了雨，后背一阵阵发寒，双手也控制不住地颤抖。
突然，一件温暖的狐裘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递来一方帕子：“着凉了可不好。”
“多谢……”崔佩昕接过帕子，擦去额头上的雨水。
“求宋菡姑娘恕罪！”
一阵哭喊声骤然传来，沈卫掀开窗帘，平静地向外看去。
只见先前被撞破嚼舌根的五个丫鬟，正跪在雨中，声嘶力竭地喊着：“求宋菡姑娘恕罪！”
沈府位于京都桐杨道，出门向左便是繁华的市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