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佛堂夜

在二夫人的竭力劝阻下，程大夫人这才恨恨地收回了扬起的手，怒气冲冲地走进大殿，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蒲团上。两妯娌并排跪着，气氛剑拔弩张。

“你为何要阻拦我？！”程大夫人压低声音质问道，眼眶猩红欲裂，仿佛恨不得立刻手刃了眼前这个女人。“我恨不得现在就亲手杀了这个贱人！”

“大嫂，你糊涂啊！在众目睽睽之下为难一国之母，你可曾想过程家会被人扣上什么罪名？！”程二夫人相对冷静，苦口婆心地劝说着。“皇后固然可恨，想要她死的人多如过江之鲫。眼下皇上御驾亲征在即，又撤销了护卫，接下来肯定会有许多朝廷命妇前来上香祈福，我们切不可轻举妄动啊！”

程大夫人闻言，紧锁的眉头微微一松，似有松动。

正如程二夫人所预料的那样，不到半日的光景，前来寺庙上香的人便络绎不绝，鱼贯而入。人群中，一个衣着朴素，打扮成普通百姓模样的妇人，眼神闪烁不定，腰间赫然藏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她死死地盯着徐鸣凰，如同盯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猛地扑了过去，口中发出恶狠狠的嘶吼：“贱人！你妖言惑众，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今日就要你血债血偿，偿还我全族的性命！”

猝不及防之下，徐鸣凰被吓得花容失色，惊慌失措地一把将身旁的侍女拽到了自己身前，充当挡箭牌。

那妇人来势汹汹，抬起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劈向了侍女的头颅。侍女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瞪大了惊恐的双眼，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青石地面。

“啊——！”胆小的贵妇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起来。

然而，还没等她们的惊叫声传开，便有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们的嘴，将人强行拖走，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脸上写满了漠然。

有些人早已犯了众怒，成为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所有人都恨不得她立刻去死，以泄心头之恨。只是碍于她皇后的身份，无人敢轻举妄动，生怕因此而祸及家人。

可若是没了家人呢？若是已经一无所有了呢？

那就再无任何顾忌，可以放手一搏了！

徐鸣凰见势不妙，吓得魂飞魄散，扭头就跑，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慌不择路地钻入了拥挤的人群之中，企图躲避那妇人的追杀。

那妇人紧随其后，如同跗骨之蛆一般，死死地追赶着徐鸣凰。许是太过激动，也或许是年老体衰，她在追逐的过程中不小心被脚下的石块绊了一下，重重地跌倒在地，手中的匕首也径直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见状，不仅没有露出丝毫的惧色，反而还面带微笑地弯下腰，看似好心地将那妇人扶了起来，轻声细语地劝慰道：“佛门清净之地，不宜见血。有什么恩怨，还是出去解决吧。”

徐鸣凰见此情景，气得浑身发抖，怒不可遏地指着那些冷漠的贵妇，尖声叫骂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包庇凶手，视本宫于无物！本宫可是当朝皇后！”

然而，周围的人群却如同事先商量好的一般，对徐鸣凰的怒吼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仿佛她这个皇后根本就不存在一般，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一刻，京都的贵妇们空前团结，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凝聚力。

她们的至亲之人，或是远房亲戚，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徐鸣凰那份名单的牵连，家破人亡者有之，身陷囹圄者亦有之。

血海深仇积压在心头，汇聚成一股滔天的恨意，让她们恨不得将眼前的皇后娘娘生吞活剥，挫骨扬灰！

这时，寺庙的主持闻讯赶来，徐鸣凰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向主持哭诉告状，指责那些贵妇的罪行。程二夫人见状，不慌不忙地站了出来，反驳道：“皇后娘娘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怎么会胡言乱语呢？我们这么多人在此，谁也没有看见什么持刀行凶之人，您怎能随意污蔑他人，凭空捏造事实呢？”

“就是，我们也没看见！”

众人异口同声地附和道，仿佛事先排练过一般，整齐划一，统一战线。

主持闻言，疑惑地看了徐鸣凰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探寻和怀疑。

“主持，本宫要回宫！”徐鸣凰的情绪激动，她意识到，如果再继续耽搁下去，恐怕自己迟早会死在这里，而且会死得不明不白，死得无比憋屈。她的仇恨，她的抱负，又该如何实现？

“皇后娘娘奉旨前来护国寺替太后祈福，期限未到，若是擅自离开护国寺，岂不是显得诚意不足？万一因此而触怒了菩萨，怪罪下来，牵连到太后，皇后娘娘可担待不起啊！”跪在蒲团上的程大夫人缓缓站起身，嘴角噙着一抹讥讽的冷笑，眼神阴鸷。“皇后娘娘，您不会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吧？”

“你！”徐鸣凰一时语塞，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力反驳。

面对如此众多的声音，她纵有千言万语，也难以辩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她又气又怒，却又无可奈何，心中充满了绝望。

主持自然是相信人多的一方，他不敢明面上得罪了徐鸣凰，只好委婉地劝说道：“皇后娘娘，我佛慈悲，普度众生。您若是诚心祈祷，太后娘娘一定会更快康复的。”

徐鸣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冷地瞥了众人一眼，心中暗自盘算着对策。“罢了，本宫祈福就是。不过，程大夫人可要一直陪在本宫身边，从今日开始，本宫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程大夫人闻言，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长嫂身子不好……”程二夫人见状，连忙想要婉言拒绝。

徐鸣凰却语气强硬地命令道：“这是旨意！不得抗旨！”

“皇后娘娘这也太霸道了吧？一点诚意都没有。”

“这你就不懂了吧？皇后娘娘压根就没想让太后好，她是吃不了半点苦头。”

不论对方如何冷嘲热讽，徐鸣凰都充耳不闻，视若无睹，寸步不离地跟在程大夫人身后，如同一个幽灵一般。她心中暗暗发誓，就算自己要死，也要拉上一个替死鬼，绝不能让那些仇人逍遥法外！

程大夫人对此却不以为然，她神情淡定，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双方僵持了许久，围观的众人也逐渐散去。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幕即将降临，程大夫人却没有丝毫要离开大殿的意思，仍然笔直地跪在冰冷的蒲团上，一动不动，手里捏着一串檀木珠子，一颗一颗地缓缓转动着，仿佛在念诵着经文。

徐鸣凰咬紧牙关，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和恐惧，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未知的命运降临。

夜幕降临，三更半夜。

程大夫人突然睁开双眼，在寂静的夜色里，她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尖锐而刺耳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着，让徐鸣凰感到毛骨悚然，浑身发冷。

“你笑什么？！”她颤抖着声音问道，心中充满了恐惧。

“皇后娘娘是不是在等徐大人来救你啊？”

程大夫人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徐鸣凰，语气平静而坦然。“徐大人如今就住在程府之中。来护国寺之前，我曾亲自问过徐大人，是否愿意给皇后娘娘一条活路。只要徐大人肯开口，程家有的是办法将你救走，从此以后隐姓埋名，远走高飞，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样一来，这世上也就少了一个徐皇后。”

徐鸣凰怔怔地看着程大夫人，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疑惑，她仔细地观察着程大夫人的表情，试图分辨她话语的真假。

徐鸣凰懵了，又迫不及待地追问：“那兄长又是怎么说的？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程大夫人故意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缓缓说道：“礼佛一日，我乏了，皇后娘娘，臣妇告退了。”

“你站住！”徐鸣凰见状，急忙上前一步，将程大夫人拦住，语气急切地说道：“今日你必须跟本宫说清楚，兄长究竟是何意？他到底愿不愿意救我？！”

看着徐鸣凰一脸焦急的模样，程大夫人嘴角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冷笑道：“我丈夫因你之故而丧命，总不能就这么算了。皇后娘娘不如在菩萨面前磕三百个响头，以示诚意，如何？”

见程大夫人不肯说出实情，徐鸣凰一咬牙，转过头，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冰冷的蒲团上，对着佛像开始磕头。

程大夫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徐鸣凰，眼中充满了冷漠和嘲讽。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徐鸣凰跪在蒲团前，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额头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从一到三百，她不停地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额头传来阵阵剧痛，眼前开始出现重影，她才稍微放慢了速度。

此时，距离她开始磕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