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佛堂惊

午后的阳光依旧带着几分灼热，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都烤化。
涟紫自离开郡王府，便在前往惠山寺的马车上草草用了几口点心充饥。
如今，她已在宫门外足足站了一个时辰，前去通报的小太监才姗姗来迟，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太后娘娘方才用了安神汤，略微歇息了片刻，郡王妃真是辛苦了。”
这分明是故意给她难堪！
涟紫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不卑不亢。
“不敢惊扰太后娘娘清梦，等候片刻，无妨。”
小太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仿佛重新认识了眼前的女子。
他在宫中侍奉多年，见惯了各路贵人娘娘，似涟紫这般年纪，还能做到荣辱不惊、沉稳内敛的，实在不多。
可惜了……
他在心中暗自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王妃娘娘，请随我来。”
长时间的站立，让涟紫的双腿有些麻木。
她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小心地在裙摆下活动着僵硬的关节，片刻后才迈开步伐，跟在小太监身后。
穿过一道绘着精致花鸟的屏风，陆玲珑正半跪在软榻前，殷勤地为太后捶腿。
她看见涟紫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眉梢轻挑，仿佛在炫耀着自己的胜利。
涟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动作标准而无可挑剔。
“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半眯着眼睛，神态慵懒，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却并没有立刻让涟紫起身。
“你可知罪？”
在宫门外等候的这一个时辰里，涟紫已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在脑海中仔细地梳理了一遍。
能惊动太后娘娘的，要么是陆玲珑从中作梗，要么便是她与秦政索要和离书一事。
陆玲珑纵然刁蛮任性，但还不至于不顾一切地胡乱告状。
无论是业华庭落水，还是惠和园的闹剧，都经不起仔细的调查，她不会愚蠢到冒这个险。
看来，问题只能出在那封和离书上了。
“之颜愚钝，还请太后娘娘明示。”
陆玲珑闻言，不屑地嗤笑一声。
“还在装模作样！你跟你那个亲爹闹得不可开交，自己丢脸也就罢了，还要连累寒炫哥哥，连累整个郡王府跟着你一起颜面扫地！”
这件事，涟紫确实难以辩驳。
即便高坐在太后宝座之上，面对妻妾之间的争端，依旧是以和为贵。
后宫之中，哪一个宫殿里的争斗，不比秦家内宅更加热闹？
“之颜行事鲁莽，连累皇家颜面，是之颜的过错。”
她再次俯身跪拜，姿态恭敬。
既然无法辩解，那就坦然认错。
太后娘娘避开墨树皓将她召来，定然是不想将事情闹僵。
她态度主动认错，或许还能得到一些宽宥。
总归不至于落到无法收拾的境地。
太后娘娘扶着陆玲珑的手臂，缓缓坐直了身子，一双饱经世事的眼睛，威严地注视着涟紫，随后又将目光移向她的腰间。
星月玉佩并不在她身上。
其中的缘由，太后娘娘也约莫猜到了一些，心中对秦家，对涟紫更加不喜。
若不是秦政厚颜无耻，这桩婚事又怎么可能促成？
一个连养育之恩都能随意抛弃的弃女，又如何配得上她那般优秀的孙儿？
“云国以礼立国，孝道为天。你的所作所为，实在让哀家深感失望！来人啊，送郡王妃去佛堂，将所有经书摘抄十遍，以静其心！”
立刻有太监领命上前。
宫中的佛堂，涟紫有所耳闻。
说是佛堂，里面却并没有供奉任何神佛，也没有供奉皇家先祖，只是藏了万卷经书。
佛堂之内，常年点燃着惨白的蜡烛，墙壁上贴满了用朱砂描绘的符咒，更有无数抄满经文的明黄卷轴，被复杂地缠绕在盘龙柱上。
据说，此地可镇压冤魂，驱散邪祟。
涟紫恭敬地再次叩拜。
起身随着太监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听见太后娘娘幽幽地开口说道。
“三日之后，带着你抄好的佛经来见哀家。若再无任何改进，皇家也可赐你一封和离书！”
……
佛堂的位置并不偏僻，只是周围却荒废了两座宫殿，使得整片区域都笼罩着一种诡异而苍凉的气氛。
夕阳的余晖，无力地洒在幽深的宫门之上，落在那些已经剥落了红漆的地方，仿佛封印着无数狰狞嘶吼的恶鬼，随时都有可能破门而出。
“吱呀——”
佛堂的大门缓缓打开，一条长长的石径，笔直地通向正殿。
院子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微风拂过，悬挂在屋檐下的黄色幡旗轻轻扬起，隐约传来一阵空洞的呜咽声，令人毛骨悚然。
“王妃娘娘，请。”
领路的小太监根本不敢踏入院内，只是躬着身子站在门口。
等涟紫一只脚踏进院子的瞬间，他立刻将门重重地关上，动作之迅速，仿佛生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王妃娘娘切莫自寻烦恼，安心抄书便是。一日三餐，奴才自会按时送来。”
尖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随后便快速地消失不见。
涟紫倒也想一走了之，可在这戒备森严的皇宫之中，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她收敛心神，压下心中的不安，朝着正殿走去。
殿内的一切，都被惨白的烛光映照得格外清晰。
林立的书架，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梨木香气，焚烧的檀香，则莫名地让人感到一丝心安。
殿内没有桌椅，只有一些用粗布缝制的黄色蒲团。
想要抄书，就只能趴跪在地上书写。
笔墨纸砚倒是准备得十分充足。
她从书架上取了一本《金刚经》，选了一个还算干净的蒲团跪下，认真地一字一句地抄写起来。
关于娘亲的事情，她的确有些鲁莽了，但她并不后悔。
如果经书真的能够通灵，她希望被困在秦家两世的娘亲，能够早日得到解脱。
天色很快便黑了下来，不知抄写了多久，佛堂的木门再次被人打开。
涟紫早已饥肠辘辘，她放下手中的毛笔，活动着酸痛的手腕，转身却看到，走进来的并不是送饭的小太监，而是陆玲珑，以及她的两个贴身宫女。

“哗——！”
一整桶冰冷刺骨的水，全都泼在了涟紫刚刚抄写完毕，整齐摆放着的经文之上。
上好的宣纸遇水，墨迹瞬间晕染开来，变成一团团难以辨认的黑色污渍，就算立刻晾晒，也再没有任何挽回的可能。
“哎呀，这水可不能浸湿了书架，快去，用蒲团擦干净！”
陆玲珑假意惊呼一声，眼中却充满了恶毒的笑意。
两个宫女心领神会，一脸坏笑地拿起地上的蒲团，故意在书架上来回擦拭，很快，所有的蒲团都被水浸湿。
寂静的正殿，瞬间变得喧闹起来。
涟紫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反而平静了下来，并没有惊慌失措地阻止。
陆玲珑见她如此镇定，心中更加不爽，伸出手指，重重地点在涟紫的肩膀上，语气嚣张跋扈。
“三天，你只有三天的时间！如果不能让太后娘娘满意，你就等着被郡王府扫地出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