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锋芒

涟紫一身利落男装，原本白皙的脸庞被刻意涂黑，又添了三颗并不存在的黑痣，此刻正微微躬身，用粗哑的嗓音说道：“少爷，小的林东，奉少夫人之命前来，今日起做您的书童。”

墨贾瀚闻言，脸上立刻绽放出喜色，如同阴霾的天空突然放晴。“还是娘子想得周到！走，咱们这就去。”

书斋之外，华丽的马车川流不息，场面热闹非凡，甚至吸引了不少家境贫寒的学子驻足观望。

然而，真正有资格进入书友会的，要么是才华横溢之辈，要么是已经考取功名的秀才、举人，再不济也得是翰林书院的学生，其余人等，想要得到一张请帖，简直难如登天。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寒暄声、羡慕声，却没有一个人舍得离去。只因青阳公子早已定下规矩，无论是对对子，还是吟诗作赋，都会有书童将题目和各位才子的答案同步展示在外。为此，还在书斋外的空地上特意搭建了一个高台。

如此难得的学习机会，谁又愿意轻易错过？

墨贾瀚刚一下马车，便看见公乘如同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翰林书院的三位夫子，正往书斋里面走。

他忍不住撇了撇嘴，眼中充满了不屑。“不过是侥幸对上了一个对子，就得意成这样，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区区一个侯府的养子，还真把自己当成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金凤凰了？真是可笑至极！”

说完，他转头看向身后的涟紫。“那三位夫子的喜好，你可打听清楚了？”

涟紫低眉顺眼，神色平静如水。“不知。”

“不知？不知你如何应对？”墨贾瀚顿时气得瞪大了眼睛，怒火中烧。

涟紫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卑不亢地说道：“少爷，我们要赢得的是青阳公子的青睐，是外面那些学子的赞赏，与那三位夫子又有何干？”

墨贾瀚虽然不学无术，却也热衷于沽名钓誉之事，听了涟紫的话，顿时喜笑颜开，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错！本少爷果然没看错你！我很喜欢你！”

涟紫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无奈至极。

这个墨贾瀚，虽然也姓墨，但实际上和真正的墨家皇族血脉相去甚远，顶多算是沾了点皇亲国戚的光。再加上他在才学方面实在拿不出手，所以座位也被安排在了不起眼的角落里。

他刚想发作，涟紫连忙压低声音劝道：“少爷，这里方便我们行事。”

一句话瞬间让墨贾瀚安静了下来，还喜滋滋地往柱子后面挪了半截桌子，彻底挡住了旁人的视线。

原本喧闹的大厅，随着一道淡蓝色身影的出现，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涟紫站在柱子后面，远远地望着人群中的范史高。此刻的他，似乎还未被病痛折磨得太严重，苍白的脸色反而更衬托出他那绝世容颜，平添了几分病态的美感。他那双凤眼扫过众人，带着一种疏离的冷漠，仿佛与世隔绝。

若不是她执意将他拖入那权力斗争的泥潭，就算只剩下短短数年光阴，这个男人也定能活得恣意潇洒，而不是在那些蝇营狗苟的算计中耗尽所有心神，最终吐血而亡。

愧疚之情瞬间涌上心头，她感到鼻子一阵发酸，连忙慌乱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范史高目光扫视全场，袖中紧紧藏着的是这几日来反复阅读的信件。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在诗文著作上与他如此心意相通，他迫切地想要见到这个人，却又不知对方是男是女，身在何处。

公乘请范史高入座后，便开始滔滔不绝地发表了一番开场白，引得无数赞扬和掌声，风光无限。

显然，为了这次的书友会，他做了充足的准备。

接下来的事情，完全按照他的设想发展。几幅对联，两首小诗，完全碾压了在场的所有人，令他意气风发。

此时，他突然想起了秦益桃将诗文交给他时的笃定神情。

难道那个女人，真的有窥探天意的本领吗？

若真是如此，他的计划是不是真的可以提前实施？

他正激动不已，角落里却突然传来一声突兀的嗤笑声。

在这无比热闹的气氛中，这声嗤笑显得格外刺耳，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当大家看清是从墨贾瀚口中发出后，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鄙夷之色。

“墨大少爷，你不好好地在家逗鸟喝酒，跑到这里来凑什么热闹？”

“这种高雅的场合实在不适合你，毕竟，你的诗稿还被贴在翰林书院的布告栏上，其中的错处至今仍被人津津乐道。”

哄堂大笑声中，墨贾瀚气得满脸通红，但又想起刚刚涟紫的叮嘱，立刻又抬起头，梗着脖子说道：“怎么？各位还不准别人进步学习了？难道各位一出生就会吟诗作对不成？”

一直沉默不语的范史高突然淡淡开口，他清冷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喧嚣，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这位公子莫非是对刚刚顾公子的诗文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话题被拉回了正轨。

公乘也温和地附和道：“既然是书友会，那自然是人人都有发言的权利。墨公子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拿到请帖来到此处，大家不妨听听他的高见。”

“他能有什么见地？说出来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

“只是扰乱了刚刚的气氛，着实可惜！”

众人纷纷摇头叹息，但也没有再出言阻止和讽刺。

墨贾瀚走到大厅中央，一言不发，拿起笔墨，便以公乘刚刚所作的诗文为题，重新写了一首诗。

他每写下一个字，便有人高声朗读出来。

起初，众人皆是不屑一顾，可当念到第三句的时候，所有的起哄声都消失了。

就连坐在上座的三位夫子，也不由得露出了惊诧之色，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低声交谈，脸上皆是赞许之色。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墨贾瀚身上时，范史高却看向了墨贾瀚走出来的方向。涟紫正站在柱子后面，露出了半截青色的衣摆。

他并不是第一次来到京都，范家的产业遍布各地，以前也曾被家里人催促着来京都办事。虽然对京都的诸多事务了解不深，但墨贾瀚的恶名，他还是略有耳闻的。

一个沾染了皇家姓氏，整日游手好闲、玩物丧志的纨绔子弟，怎么可能会写出如此出色的诗句？

有着同样疑问的，不止他一人。

公乘在墨贾瀚最后一笔落下之后，立刻开口问道：“墨公子，不知这首诗是出自你的手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