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共浴？

涟紫猛然惊醒，水汽氤氲中，一双深邃如寒潭的黑眸映入眼帘。并非是负责汤池的小厮，而是墨树皓，他身着一件宽松的青色儒衫，站在池边，目光如炬，俯视着她。

尽管池水清澈，但蒸腾的水汽遮掩了部分视线，并未完全暴露。

短暂的错愕之后，涟紫迅速向池边滑去，略带慌乱地问道：“王爷怎会在此沐浴？”

墨树皓脸色阴沉，眉宇间似有未散的阴霾，反问道：“王妃能洗，本王就洗不得？”

涟紫察觉到他心情不佳，又想起琦儿提及之事，被水汽蒸腾得泛红的脸颊更加绯红。她略带歉意地说道：“妾身酒醒后方知昨夜孟浪，还望王爷见谅。此时辰不便打扰他人烧水沐浴，故擅自前来，妾身这就告退。”

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期待着墨树皓让路。

然而，墨树皓却纹丝不动，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她潮红的小脸。

他一大早便感到浑身粘腻不适，皆因眼前的女子。不得不承认，她的欲擒故纵之术着实高明，竟扰乱了他的心神。

墨树皓眼中寒意渐浓，忽然抬手扯开自己松垮的束带，随手丢在了屏风上，恰好搭在涟紫素白的衣衫之上。紧接着，蓝色的儒衫也落了下来，与白色交叠在一起，竟出奇地和谐。

涟紫顿时慌了神，她无处可躲，只能下意识地向后退去，飞速思索着脱身之法。然而，男人入水的声音瞬间打断了她未成形的思绪。

“王爷，我们……”她试图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墨树皓并未靠近，而是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像她先前一样，闭目养神。

涟紫不禁怀疑自己是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然而，这种赤裸相对的情景实在太过危险。她抬头看了看屏风上垂下来的衣摆，估算着距离，盘算着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拿到衣服。

就在她准备行动时，墨树皓忽然开口，语气低沉而平静：“过来，替本王搓背。”

涟紫脚下一滑，险些栽倒在水中。

“王……王爷，不如唤小厮进来……”

“让他们来看我们鸳鸯浴？”他凉凉的声音仿佛能冻结空气。

涟紫本想说，小厮进来之前她可以离开。然而，看墨树皓的态度，显然是心中有火，无处发泄。

她犹豫不决，墨树皓却侧头看了过来，眼神锐利。

“需要本王亲自过去请你吗？”

“不……不用！”

涟紫硬着头皮向墨树皓走去，途中小心地将头发拨到胸前，希望能遮挡一些。

墨树皓在她靠近时转过身去，没有与她目光相对，这让她稍稍放松了一些。她拿起湿透的汗巾，犹豫片刻，轻轻地搭在男人结实的后背上。

映入眼帘的是男人冷白的肌肤，上面横亘着几道狰狞的伤疤，看痕迹，应该是很久之前留下的。她忽然想起昨夜墨树皓提及的黑甲军，不由自主地问道：“王爷是几岁从军的？”

男人低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十一！”

十一岁？涟紫震惊不已，她难以想象，一个十一岁的少年站在血腥残酷的战场上，会是怎样的心境。即便不是王储，以他的身份，也足以支撑他过上富贵优渥的生活。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怕吗？”她的手指微微颤抖。

男人背脊猛然僵住。

墨树皓缓缓睁开双眼。

怕吗？父王也曾这样问过他。

那时，他瞒着所有人冲进了先锋阵营，妄图用在演武场上学到的技能杀敌报国。然而，当长枪真正刺入敌军的胸膛，喷溅的鲜血粘稠滚烫地洒在他脸上时，他却懵了。

他的懵懂害死了一个长卫。

他的懵懂，让他领了二十军棍，在烈日下皮开肉绽。

父王亲自执刑，站在他面前，问了同样的问题，但也给了他答案：“怕，就给老子滚！”

他第一次亲眼见识到，什么是战场。

是昨夜还与你一同喝酒的人，下一刻便死在你的面前；是断了手臂，却仍旧撑着意志，用血肉之躯挡住进攻的长矛……

然而，这些只是他最浅显的认知，也是大部分人最直白的认知。

直至黑甲军背水一战，视死如归地切入敌军腹地，杀得昏天暗地，最终却被一道圣旨全歼。

他终于明白，最残酷的，永远不在战场！

“涟紫！”他淡淡开口，三个字在喉咙里滚动，压抑着诸多情绪，带着一丝沙哑。

“嗯？”女人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沉默良久，墨树皓再次闭上双眼。

“出去吧！”

涟紫不明所以，却如获大赦，心中一阵轻松。

她欢快地拨动水花，打破了回忆的沉重。不消片刻，汤池里再无声响。

墨树皓并未在听雨阁用早膳。涟紫派人前去询问，得知他已出府。

玉儿正忙着跟石川学习，涟紫便让琦儿去安排府中事务。她虽刚执掌中馈，但几次下来，雷厉风行的手段也让府中的小厮丫鬟胆寒。如今柳凤又病重不起，琦儿吩咐下去的活，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墨贾瀚等了许久，才看到车夫和小厮姗姗来迟。

“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耽误了本公子的大事，有你们好看！”

车夫连忙躬身解释道：“少爷，王妃安排人整修花圃，所有人都被调过去了。”

“哼，这女人，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早晚让她吃瘪！”墨贾瀚骂骂咧咧地甩开袖子，准备上车。经过小厮身边时，他随意瞥了一眼，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你是何人？我怎么从未见过你？”墨贾瀚的眼神锐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