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笛声乱

“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奴婢总觉得这些人不怀好意。”丫鬟小声劝说着，眉宇间带着一丝不安。

涟紫却不以为意，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弧度。“戏才刚刚开场，现在就退场岂不是太可惜了？”

她轻移莲步，走向凉亭。恰在此时，她听到叶云溪低低的道谢声。回眸一瞥，只见叶云溪已然低头走开，并非离开，而是朝着凉亭侧边的林荫小道走去。

这人方才明明已经解了围，为何还不赶紧离开，反而要跟着去自讨苦吃呢？这可一点都不像她在鬼王寨时，那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啊。

女眷之间的闲聊，着实乏味。所幸陆玲珑精心准备的点心和果酒还算不错，勉强能打发时间。

微风轻拂，裹挟着阵阵花香，令人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舒畅，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得到了舒展。有人低声吟诗，有人挥毫作画，一派热闹景象。

就在此时，陆玲珑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笑容看向涟紫，语带讥讽地说道：“郡王妃虽然出身不高，但既然秦大人费尽心思也要将你送入郡王府，想必一定在你身上下了不少功夫。今日大家难得欢聚一堂，在座也有许多尚未出阁的姐妹，不如请郡王妃展露一二，也好让我们大家学习学习。”

陆玲珑原本是太后属意要许配给墨树皓的，结果却被涟紫横插一脚，截胡了。这件事，在场众人皆知。两人之间的不合，自然也都看在眼里。

方才在外面，陆玲珑还被涟紫当众拂了面子，稍微有点眼色的人都知道此刻该说什么。虽然表面上没有直接的嘲讽和讥笑，但字里行间却全是捧杀之意，仿佛涟紫若是不表演一番，那就是不给太后她老人家面子。

一直默不作声的秦益桃，也娇声细语地提议道：“姐姐你不是擅长抚琴吗？奴家听闻陈姐姐是京城出了名的琴艺高手，若能得她指点一二，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她口中的陈姐姐，乃是御史台掌事之女陈清，也是她此番前来参加宴会，想要结交的主要人物之一。

陈清闻言，优雅地冲她笑了笑，顺势接过了这个话茬。“来人，将我的焦尾琴取上来。”

涟紫又岂会不知秦益桃心中的小算盘。陈清的父亲掌管着整个京城的文书诉告，张王氏散布的流言不过只是个开端，想要将舆论的影响力进一步扩大，就必须拉拢御史台的关系。

很快，一张古朴的焦尾琴便摆放在了涟紫的面前。未出阁之前，她的确对音律颇感兴趣，尤其喜欢弹琴。后来嫁给公乘后，弹奏的次数便少之又少了。

范史高曾经送给她一把无名古琴。那段时间，她因为公乘迎娶侧妃一事而心灰意冷，便独自一人搬去别院小住。虽然仅仅只住了七日，却难得享受到了片刻的轻松自在。

手指轻轻抚上琴弦，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又如过眼云烟般消散。

零星的琴音，如山间清泉般叮咚响起，人群中随之传来低低的讥笑声。

涟紫不为所动，继续拨动琴弦。琴音逐渐变得连绵不绝，如高山般巍峨，铮铮之声中诉说着无尽的思绪。人们仿佛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缓缓走向云雾缭绕的深山之处，蓦然回首，明明心中有万千感叹，却最终都归于平静。

一墙之隔的皇家花园内，正准备拉弓射箭的墨树皓，听到这琴声，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惠和园。

“堂哥也觉得这琴声极妙吗？”站在他身侧的大皇子墨涵庭，笑容温和，展开手中的折扇，随着琴音轻轻摇晃着头，附和道：“此曲实属难得，不知是哪家女眷所弹奏，若能当面欣赏，定然另有一番滋味。”

他身形略显臃肿，是皇子中出了名的闲散王爷，平生最大的爱好便是饮酒作乐，日子过得好不潇洒。

墨树皓再次将弓拉满，嗖的一声，利箭破空而出，精准地刺穿了靶心。若非他已经暗中查到，秦政背后的人就是这位表面上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大皇子，恐怕他真的要被这伪装给蒙骗了。

生于皇家，又有哪一个是真正安心为王爷的呢？

他将手中的弓箭随手扔给身后的侍卫陈珂，神色淡淡地说道：“大殿下今日约我来此，既然不是为了射箭，应该也不会是请我这个不懂风情的莽夫来听曲的吧？”

墨涵庭闻言，呵呵一笑，顾左右而言他。“自然不是。我还想请堂哥尝尝烤全羊，刚出月的小羊羔，肉质鲜嫩，入口即化。”

他不主动提及，墨树皓也没有点破。

就在这时，一道悠扬的笛声从远处传来，听起来似乎就在惠和园外。由于距离太远，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笛声竟然与琴声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如两条相互交缠的鱼儿般，荡开层层水花，让原本琴音中那暮年的沧桑之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破世间烦扰的超然平静。

凉亭内，涟紫的心跳猛然加快，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当今世上，能够与这琴声如此完美地合奏的，恐怕只有范史高一人了。

她的眼眶微微发热，鼻子也有些发酸，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其他人的表情。

一曲终了。

那些原本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全都闭上了嘴巴，面面相觑。

陈清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她原本都已经做好了点评的准备，可听完这首合奏之后，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下手。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对着涟紫微微福了福身，语气诚恳地问道：“王妃，这首曲子是您谱写的吗？”

她生于文人世家，自幼便对音律有着浓厚的兴趣，尤其是对琴情有独钟。抛开其他一切纷争，单凭这首曲子，就让她对眼前的这个女人，生不出任何厌恶之情。

涟紫还未开口，陆玲珑就迫不及待地讥笑出声。“真正新奇的可不是这首曲子，而是方才与王妃合奏的那段笛声。”

陈清听到陆玲珑提起笛声，也跟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吹笛之人与王妃之间，配合得天衣无缝，简直是天作之合。不知王妃可否认识这位吹笛之人？能否让我一睹曲谱？”

陈清单纯只是为了欣赏曲谱，并无其他恶意。然而，她这番话却正中了陆玲珑的下怀。

“陈姐姐果然是懂音律之人，竟能如此精准地点评出天作之合。常言道，琴音通心音，不知这位吹笛之人，是不是郡王哥哥呢？”她说着，又故意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皱着眉头说道：“可是我与郡王哥哥一起长大，却从未听说过他会吹笛子啊？难道是成婚之后才学的？来人啊，快去将郡王哥哥请进来，此事一定要问个清楚，可千万莫要冤枉了王妃。”

有宫女应声离开。

涟紫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脸色也难得紧张起来。她不希望在这种场合见到范史高。

一旁的秦益桃也故意添油加醋地说道：“姐姐这是怎么了？看上去好像并不想让县主请郡王爷进来？难不成，方才在外面吹笛子与姐姐合奏的，并非郡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