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救赎

她紧紧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也不再央求墨树皓放下她。

两人就这样一路穿过戒备森严的宫城，最终登上停靠在崇门宫外的华丽马车。涟紫被粗鲁地扔了进去，屁股重重地摔在车厢底板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她狼狈地用手臂支撑起身子，不料却碰到了受伤的胳膊，疼得她原本就瓷白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还没等她坐稳，墨树皓便气势逼人地踏上了马车。他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当瞥见她捂着胳膊的动作时，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明知故问道：“伤了胳膊？”

涟紫并不打算将她前往东城的事情告知于他，闻言，她索性大大方方地挽起袖子，露出那一片蹭破皮的红痕。“应该是刚刚救人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的。”她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谎话连篇，心思深沉。”墨树皓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随即收回目光，拿起书案上的兵书，漫不经心地翻阅起来。

他身着玄色衣袍，更衬托出他矜贵挺拔的身姿，威严的气势浑然天成。光线透过车厢的布帘洒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显得异常俊美迷人。

然而，此刻涟紫的脑海中却浮现出墨涵帧的身影。

那个在前世差点登上皇位的男人，也正是因为他，墨树皓才会被流放到苦寒之地，九死一生，整整熬了两年。

这一世，墨涵帧的野心定然不会消散，墨树皓手中握着的兵权，始终是他眼中难以拔除的一根刺。

该如何才能避开这场劫难呢？

就在这时，平稳行驶的马车突然猛地一个急刹车。涟紫猝不及防，身形失去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眼看着就要撞到男人的胸膛上。然而，一只大手却及时伸了过来，牢牢地按在了她的脸上，阻挡了她前倾的趋势。

一张娇嫩的小脸就这样被墨树皓的大手包裹住，柔软的唇瓣紧紧地贴在他的掌心，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墨树皓的心跳猛然加速，他极不自然地微微用力，将她推开，然后迅速地将手背到了身后，耳尖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抹滚烫的红色。

“发生了什么事？”他语气略带不悦地问道。

驾车的是郡王府的老车夫，他闻言立刻恭敬地回禀道：“王爷，有一个老妇人拦轿喊冤。”

墨树皓掌管着京城的治安，但是申冤报案这种事情，按理应该去京兆衙门，而不是直接拦他的轿子。

此事颇有蹊跷，他抬手撩开车帘，朝外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头上插着木钗的老妇人跪在地上。她头发灰白，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烁着贪婪和兴奋的光芒。

见到车帘掀开，她立刻声嘶力竭地高呼道：“民妇有天大的冤情，求王爷为民妇做主啊！”

涟紫迅速地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裳，眼角的余光在瞥见老妇人的样貌后，猛地愣住了。

“张王氏？”

这不是当年给公乘母亲接生的稳婆吗？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经过短暂的思索，涟紫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无论是安排初九，还是利用稳婆，秦益桃真是半点都忍不了啊。

她如此着急地想要曝光公乘的身世，还想借墨树皓之手将此事彻底揭开，这样的计谋，绝不可能是秦益桃的脑子能够想出来的。

涟紫联想到墨涵帧和当今皇子之间愈演愈烈的内斗，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她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墨树皓的手腕，在他的疑惑的目光中，坦然地起身走下了马车，无比亲切地将跪在地上的张王氏搀扶了起来。

“大娘，这里是云国的京都，乃是天子脚下，是最为安全的地方。您无需当街跪求喊冤，只需要前往京兆府，敲响鸣冤鼓，便会有秉公执法的青天大老爷为您做主。”她语气温和地劝慰道。

张王氏一听，顿时急了，连忙摆手说道：“不行不行，我要说的事情，青天大老爷根本就做不了主！”

她说着，便作势要挣脱涟紫的搀扶，朝着马车边走去。

涟紫又岂会让她如愿？她暗中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声音却越发温柔：“云国最为重视律法，为官者，为民请命乃是天职，在其位不谋其政才是对官员最大的诋毁。京兆府尹本就是为百姓伸冤的，大娘您越过他半路拦车，难不成是府衙对您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这顶帽子若是扣实了，后果将会如何，不用她多说。

老妇人吓得脸色都白了，眼神也开始变得慌乱起来。

她知道的并不多，那些话都是别人教给她的，而且那人还千叮万嘱，一定要跟郡王爷说，还说只要说了，就能拿到一大笔银子。

这要是去了京兆衙门，她还怎么拿到银子啊？

涟紫却没有给她犹豫的时间，她浅笑着看向周围围观的百姓，大声说道：“哪位好心的邻里乡亲，愿意送这位大娘去京兆衙门？她怕是对京城不熟悉，才会学人拦轿申冤，乱了规矩。”

她长得本就明艳动人，举止更是端庄和气，即便身后的马车上描绘着象征皇家的云纹，也丝毫没有仗势欺人的姿态。

周围的看客对她的好感度倍增，她话音刚落，就有人主动将此事接了过去。

涟紫微微颔首，客气地道了谢，还不忘叮嘱众人，让大家都去衙门看看，莫要让冤情不能大白于天下。

乌泱泱的一群人簇拥着张王氏，浩浩荡荡地朝着京兆府的方向走去。

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目送着众人离去，明亮的眸子里隐着淡淡的笑意。

马车上的墨树皓则是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她，明明一副柔弱善良的模样，仿佛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天真愚蠢，善心大发。

可他的心里却偏偏生出一种莫名的错觉，那根本不是一只愚蠢的兔子，而是一只谁也猜不透心思的狡猾狐狸。

那个老妇人，她绝对认识。

等到所有人都走远了，涟紫这才转身回到马车上，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裙摆，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遮掩了她眸中所有的情绪，声音淡淡地说道：“皇后娘娘特意叮嘱臣妾，要多为王爷的将来考虑。臣妾愚钝，只能尽力而为，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王爷多多宽宥。”

她故意提及皇后，实则是给墨树皓提个醒。

即便他不是皇子，有皇恩，有兵权，有战功，这一切都让他身处泥潭，难以洁身自好。

他不想舍弃报国之心，就应该时刻保持警醒。

毕竟对于争权夺利的事情，她能做的，实在非常有限。

墨树皓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俯身，一把勾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四目相对。

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底，纯净无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