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孽缘

夜色如墨，腐臭气息在乱葬岗上空盘旋不去。涟紫立于残破的墓碑之间，身形单薄却透着一股异样的坚定。

她并非圣母心泛滥，只是恰巧撞破了那场阴谋，听到了那些不该听到的秘辛。

玉儿战战兢兢地递上药膏，琦儿小心翼翼地替那浑身是血的男人清理着伤口，而后，二人便被涟紫打发到外头守着。

不远处的密林中，一辆马车静静停驻。墨树皓负手而立，深邃的目光紧锁着那抹纤细的身影，似在探寻，又似带着几分玩味。

“这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低声喃喃。

东城区风波骤起，武侯府和秦家的颜面扫地，这女人转眼又玩了出“救死扶伤”，为郡王府博了个好名声，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陈珂在一旁搓了搓鼻子，小心翼翼地开口：“王爷，那个奴隶好像要醒了，他力气不小，要不要属下过去照应着点？”

“多事！”墨树皓冷冷地丢出两个字，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陈珂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刚刚是谁暗中用内力护住了马车，生怕那奴隶冲撞了王妃？

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腹诽，万万不敢宣之于口。

就在这时，涟紫突然向后退了一步。

几乎在她退开的瞬间，躺在地上的初九猛然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异色的瞳孔，一只黑如深渊，一只赤红似血，仿佛地狱恶鬼降临人间。他脸上布满干涸的血迹，猛地从地上弹起，摆出攻击的姿势，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眼前的女人撕成碎片。

“我可以帮你找到你妹妹！”涟紫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冷静地开口。她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满弓，一颗心更是悬到了嗓子眼。

她所知的信息仅限于此，根本无法确定，能否压制住眼前这个狂暴的男人。

初九如同野兽般喘息着，死死地盯着涟紫，眼中充满了警惕和敌意。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过了许久，他才发出一阵干哑难听的声音：“你……认识我？”

听到这句话，涟紫的心头一松，知道自己赌对了。

“算是吧，你叫初九，你妹妹叫铃铛。”

初九的表情瞬间从凶狠狰狞变得震惊和委屈，像一只被遗弃多年的流浪犬，突然找到了自己的主人，猛地向前窜了一步，用脏兮兮的大脑袋蹭着涟紫的裙摆。

然而，仅仅蹭了一下，他便猛地转过头，朝着墨树皓所在的方向发出了充满威胁的咆哮。

涟紫心中一惊，抬头望去，只见斑驳错落的树林中空无一人，只有几缕阳光穿过树叶，投下点点光斑。

“小姐！”玉儿和琦儿听到动静，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初九立刻又对着她们发出低吼，警告她们不要靠近。

“别怕，他不会伤害你们的。”涟紫连忙抬手制止，安抚着两个吓坏了的丫鬟，然后转头看向初九，语气坚定地说道：“她们是好人。以后你跟着我，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妹妹，我发誓！”

微风拂过，吹动着涟紫的裙摆，也吹散了乱葬岗上空弥漫的腐臭气息。在这一刻，她仿佛成为了初九生命中唯一的希望，也是他愿意用生命守护的光。

涟紫将初九带回了郡王府。

她所居住的听雨阁，本就是墨树皓的居所，向来不缺伺候的奴仆，所以，多一个男人似乎也并无大碍。

然而，初九的情况却远比她想象的更加糟糕。他的样貌和行为都太过怪异，洗完澡后，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好，就急匆匆地跑去找涟紫，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像个孩子一样瑟瑟发抖。

这一幕，恰好被闻讯赶来的管家婆子撞了个正着。

“涟紫，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偷汉子偷到王府里来了！”柳凤怒不可遏地指着涟紫，声音尖锐刺耳。

她身后跟着一群气势汹汹的护院，而不是府兵。

虽然她执掌着内宅的事务，却没有权力调动府兵。不过，这些护院也都是经过训练的练家子，对付一对“狗男女”，应该绰绰有余。

柳凤心中冷笑，等着看涟紫的好戏。她恨不得立刻将这个眼中钉除掉，以解心头之恨。

然而，接下来的场景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精心培养的四个护院，竟然被初九轻而易举地摁在了地上，揍得鼻青脸肿，昏迷不醒。

柳凤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躲在几个婆子的身后，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涟紫，尖声叫骂：“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你竟敢在王府里私藏野男人，简直是败坏门风！”

涟紫面色平静地将初九唤回身边，然后缓缓起身，对着柳凤微微福了福身，语气淡淡地说道：“姑母，您这话说得可真没道理。您不分青红皂白，带着人闯进我的内院，不由分说地就将‘偷人’的帽子扣在我的头上，还不许我反抗了？难不成，我还要任由您诬陷栽赃不成？”

柳凤身边最得力的婆子，仗着有主子撑腰，平日里没少作威作福，此刻更是冷嗤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可是亲眼所见，这个来路不明的野男人和你搂搂抱抱，举止轻浮，简直是不知廉耻！像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就该被浸猪笼，以正门风！”

涟紫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这就是姑母调教出来的下人吗？如此不分尊卑，胆敢诋毁主子，还真是让之颜大开眼界。”她冷笑一声，声音冰冷如霜，“琦儿，把这个满嘴喷粪的老虔婆给我带过来，掌嘴！”

能留在柳凤身边的婆子，没一个手脚干净的，平日里没少仗势欺人，欺压下人。然而，此刻，她们却被初九吓破了胆，完全忘记了反抗，只是发出绝望的哀嚎，便被玉儿和琦儿像拖死狗一样拽跪在地上，左右开弓，狠狠地扇起了耳光。

“啪！啪！啪！”清脆的耳光声在院子里回荡，听得人心惊胆战。

柳凤见势不妙，知道今天占不到什么便宜了，立刻带着人灰溜溜地往外走。

临走前，她还不忘撂下一句狠话：“涟紫，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去请王爷过来主持公道，我看你如何跟王爷交代！”

被打肿了脸的婆子也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跟了出去，心里把涟紫恨到了骨子里。

喜儿看着柳凤一行人狼狈离开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担忧，低声对涟紫说道：“小姐，要不还是将初九送走吧。万一王爷误会了……”

涟紫抬手制止了她，目光深邃，语气平静地说道：“此事，我另有打算。”

她瞥了一眼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小厮，心中清楚，不用柳凤告状，王府里的消息，恐怕早就传到了墨树皓的耳朵里。

“琦儿，玉儿，你们慢慢教初九一些规矩，我去看账本，除了王爷，不准任何人打扰。”说完，她便转身走进了卧房，将所有的喧嚣和纷扰都隔绝在了门外。

墨树皓回来的时间，比她想象的还要晚。当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涟紫还有一箱账本没有看完，只觉得头昏脑涨，眼冒金星。

她抬手揉了揉酸涩的额角，这才从软榻上下来，走到墨树皓面前，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王爷回来了，用过晚膳了吗？我让人备了参汤和点心。”她的声音柔和而平静，听不出任何异样。

墨树皓看着她平静的小脸，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怎知本王会回来？”对于内宅里的那些争风吃醋的琐事，他向来不感兴趣。

涟紫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自己煮的茶，递了过去，语气不卑不亢地说道：“按照族制，明日王爷应该带着臣妾一同入宫，向太后娘娘谢恩。”

她若不提，墨树皓几乎都要忘了这件事了。

他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茶，只觉得清香扑鼻，入口微苦，回味甘甜，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薄荷香味，令人精神一振。

“味道竟然很不错。”他难得地称赞了一句，然后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把玩着空茶盏，狭长的眸子中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冷讽。

“你以为，找一个身手不错的护卫，就能在郡王府内毫发无损地活下去吗？”

涟紫轻撩起裙摆，端庄优雅地坐在他的对面，神色坦然，语气平静地说道：“至少，臣妾被人打巴掌的时候，能有人挡一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