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陌路相逢

少年闻言，猛地抬起头，一双原本黯淡的眸子，此刻却闪烁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悲痛，声音低沉得仿佛来自地底深明，“我……我没有父母。”

夙浅的心猛然一滞，像是猝不及防地被人用针扎了一下。她看着眼前这个孤零零的少年，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无依无靠的自己。感同身受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一时语塞，只能默默地低下头，不再言语。

“都是我的错……”男子面色懊恼，语气中充满了深深的自责，“我未曾给他们留下足够的银两，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又怎么会铤而走险，出来做那偷鸡摸狗之事？”

“纪大哥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是小环……是小环的病又犯了，我实在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去偷东西。”少年神色慌张地辩解着，生怕眼前的女子误会了纪怀澈，说着，就要朝着林白洛的方向跪下去，“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这位姐姐您千万不要怪纪大哥，他……他真的是一个好人。”

林白洛被少年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让夙浅将人扶起来，焦急地问道：“哎，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地上凉。”

“你说什么？小环……小环又犯病了？”男子原本就布满愁容的脸上，顿时又增添了几分慌张之色，他一把抓住少年的肩膀，急切地问道。

“是的，纪大哥。”少年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

“快，快带我去瞧瞧！”男子再也顾不得责怪少年，连忙拉起他，转身就要往外走。

林白洛看着男子焦急的背影，脑海中飞速地回想着方才少年对男子的称呼——纪大哥？莫非……

见两人已经走远，林白洛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提起裙摆，紧随其后地跟了上去。如果真的是他，那她的大姐姐就有救了！

两人七拐八绕，最终在一间位于城北角落的破旧民房前停下了脚步。

房门吱呀一声，敞开着。夙浅率先走了进去，林白洛紧随其后。

屋内的陈设简陋至极，几乎可以用一贫如洗来形容。一眼望去，便能看到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上，正躺着一个身影。那是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女孩儿，面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而微弱，仿佛随时都会停止一般。

纪怀澈正坐在床边，神情专注地施着针。方才的少年，则像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痛苦呻吟的妹妹，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担忧。

夙浅刚要开口询问，却被身旁的林白洛轻轻拉住。林白洛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打扰。她知道，大夫在医治病人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被人打扰。于是，两人便默默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片刻之后，纪怀澈终于缓缓地拔出了银针，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专门盛放银针的小盒子里，然后，他微微蹙起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地说道：“小环的病最怕的就是受到刺激，也受不得寒凉。这里的环境太差了，阴暗潮湿，并不适合她休养。”

“我……我没事的，纪大哥……”床上的小环，原本痛苦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她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想要让眼前的男子安心，“我真的没事……”

她和小丰是一对相依为命的孤儿，在那个寒冷的冬天挣扎求生。早在她五岁那年，她的父母就因病相继离世，给她留下了无尽的悲伤和一个弱小的哥哥。

她自小便患有哮喘，稍有不慎便会复发，痛苦不堪。父母去世前所留下来的那点微薄的银两，很快就被高昂的医药费给消耗殆尽了。她身体不好，不能出门，所以，只能依靠哥哥四处打零工来勉强维持生计。可是，哥哥毕竟年纪尚小，很多地方都不愿意雇用他。为了生存，有时候，他不得不偷偷摸摸地去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半年前，有一次，她在家里突然发病，呼吸困难，意识也渐渐模糊。而她的哥哥，却恰巧不在身边。正当她以为自己这次恐怕是真的要活不下去的时候，幸运之神却降临了。纪怀澈敲响了她家破旧的房门，向她询问道路。纪怀澈见她情况危急，便立刻出手相救，这才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从那以后，纪怀澈便经常来看望他们兄妹二人，不仅会给她带来一些珍贵的药物，还会时不时地留下一些银钱，以解他们的燃眉之急。她心中充满了感激，恨不得跪下来，给他磕头道谢。可是，纪怀澈却阻止了她，告诉她自己并不需要这些虚礼，只希望他们兄妹二人以后不要再去偷东西，要堂堂正正地做人。小环听后，感动不已，连忙答应了他。

可是，一个月前，纪怀澈却突然失去了消息，再也没有出现过。她因为天气严寒，哮喘病复发了好几次，痛苦不堪。而家里所剩下的那点银两，也早就已经用完了。哥哥担心她撑不下去，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再次铤而走险，出去偷东西。

“我现在开药，你立即去外面的药房抓药回来，煎好给她喝下，暂时可以缓解一段时间。”纪怀澈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小丰，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叮嘱道。

小丰默默地点了点头，眼眶泛红，喉咙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酸涩难言。他知道，自己让纪大哥失望了。可是，小环是他唯一的妹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看着她去死呢？只要能救妹妹，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他也心甘情愿。

小环看着哥哥那张饱经风霜的小脸，心里自然明白他此刻的想法。于是，她努力地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想要让哥哥放心。可是，她却不知道，她这副懂事而又坚强的模样，看在小丰的眼里，却让他更加的心疼，更加的难受。

纪怀澈见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们兄妹二人言语。他索性站起身来，想要出门透透气，冷静一下。可是，他刚一转身，却突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林白洛和夙浅，顿时满脸诧异，惊讶地问道：“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小丰也发现了她们，他微微皱起眉头，神色警惕地看着她们，冷冷地说道：“我们不是已经把钱袋还给你们了吗？你们还想怎么样？”

“我们并没有恶意。”林白洛面色从容，语气平静地说道，“只是方才无意中听说有人犯病，心中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想着跟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小丰却面带狐疑，似乎并不相信林白洛的说辞。毕竟，眼前这两个女子，穿着华贵，气质不俗，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她们无缘无故地跟着自己和纪大哥来到这里，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

“纪怀澈，你这是来的什么地方啊？一路走来，都快把我身上的值钱东西给偷光了！还好小爷我身手不凡，才没让他们得逞！”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另一个男子的声音。

林白洛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一袭青色长袍，腰间束着一条银白色玉带的年轻男子，正站在门口，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他眉目如画，俊美非凡，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和优雅。

林白洛觉得这个男子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而那个男子在乍一见到林白洛的时候，眼睛却猛然一亮，仿佛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他连忙凑到林白洛的面前，上下打量着她，眉梢轻挑，语气轻佻而又带着一丝玩味地问道：“哎呦，哪里来的妹妹这般好样貌？不知芳龄几许，家住何处？可否婚配啊？”

此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纪怀澈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位少爷的口无遮拦，他无奈地侧过头，扶着额头，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少爷的老毛病又犯了。

夙浅则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顿时横眉冷竖，怒斥道：“哪里来的登徒子！竟然敢在这里胡言乱语，口出狂言！”

那男子却挑了挑眉，一脸不相信地反问道：“你……你竟然不认识我？”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这样的登徒子？”夙浅一脸不屑地鄙视道。

“这……这云京城里，竟然还有不认识我的人？”那男子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道。他自我反思了片刻，然后幽幽地说道：“看来是连日赶路，风尘仆仆，变得憔悴了，不然，怎么会有人看不出我这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翩翩佳公子是谁呢？”

夙浅顿时瞠目结舌，被男子这厚颜无耻的自恋给彻底震惊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她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回见到如此自恋，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徐星河，你够了！别太过分了！”纪怀澈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林白洛听到“徐星河”这三个字，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了。他就是当今圣上昭景帝的外甥，昭阳长公主的独子，徐泓顺，字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