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池塘

太医诊脉完毕，转身向国公夫人王氏恭敬行礼，道：“夫人不必过虑，六小姐是落水后头部受到撞击才导致昏迷，待服下汤药，想必很快便能苏醒。”
“有劳太医了。”王氏闻言，心中稍安，吩咐贴身丫鬟秋水引领太医前去开药、煎药。
待太医离去，另一位丫鬟春雨捧上一杯热茶，关切道：“夫人，您为小姐奔波了一整天，定是累坏了，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王氏摆了摆手，此刻她哪里有心思品茗，只觉今日之事处处透着蹊跷，务必仔细盘问一番才是。
想到此处，王氏起身走到外间，吩咐下人传唤沁染和夙浅进屋。
沁染与夙浅自小便在林白洛身边服侍，听闻传唤，连忙跪拜于王氏面前，齐声道：“奴婢参见夫人。”
“六小姐今日为何去了碧水居？”凛冬时节，冰雪尚未消融，并非适宜出行的天气，好端端的，怎会失足落入碧水居的池塘之中？
沁染与夙浅对视了一眼，斟酌片刻后，由沁染开口回禀：“小姐听闻，抚安侯世子爷素喜以雪水烹茶，恰好碧水居地处偏僻，人迹罕至，积雪最为洁净，小姐便一时兴起，想要去那里取雪……”
王氏听罢，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丝帕，心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她自从嫁入定国公府以来，与国公爷林伯丞举案齐眉，恩爱有加。除了成婚前收下的一名通房丫鬟外，这数十年来，两人之间再无旁人，堪称云京城中的一段佳话。
婚后，二人育有两女一子。长女早已出嫁，嫁与安国公府的世子爷。长子则跟随外祖父在外历练，唯有这个小女儿，让她操碎了心。
也不知何时，小女儿见了那抚安侯府的世子爷一面，便从此芳心暗许，情根深种，以至于在云京贵女圈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前些日子，她还以绝食相逼，要挟自己的父亲，欲要请旨赐婚。
好不容易消停了几日，今日竟又发生了落水之事。那池水冰冷刺骨，再加上头部受到撞击，如今已过去整整一日，却仍未苏醒。
想到此处，王氏懊恼不已，悔恨自己为何不早日成全女儿的心愿，也好过如今这般提心吊胆。
正欲派人打探国公爷何时归来，便见他身披寒霜，步入屋内。
贴身侍女冬雪接过林伯丞脱下的厚重披风后，便与其他下人一同退了出去。
王氏起身盈盈一礼，“国公爷。”
林伯丞连忙扶起王氏，目光扫过内室，关切地问道：“洛儿可醒了？”
此话一出，王氏的眼眶瞬间泛红，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声音带着哽咽：“还未醒来。”
林伯丞眉头紧锁，他刚一下朝，府中便有人急匆匆地前来禀报，说是六小姐不慎落水，至今昏迷不醒。他顾不得休息，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没想到到现在还未见女儿醒转。
“太医如何说？”
“太医只说服下汤药后很快便会醒来，可具体何时能醒，却也说不准。”王氏依偎在林伯丞的怀中，低声啜泣道：“倘若洛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胡说什么，洛儿一定不会有事的。”林伯丞语气坚定，似在安慰王氏，又似在安慰自己。
王氏抬起头，用充满希冀的目光望着林伯丞，柔声哀求道：“国公爷，不如……就依了洛儿的心愿吧。”
林伯丞的眸色瞬间变得深沉，他反问道：“夫人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在他看来，那抚安侯府绝非良配。
如今执掌大齐王朝的乃是昭景帝，自登基以来，虽有边陲小国时有侵扰，但大齐国力强盛，百姓生活富足安乐。
太子虽为皇后嫡出，却在才能和办事效率上略逊于二皇子，因此二皇子更受昭景帝的喜爱。更何况，二皇子的生母宜贵妃，出身于云京四大世家之一的燕家，乃是真正的名门望族。
他们定国公府一直秉持中立，不曾参与任何党派之争。然而，抚安侯爷却早已显露出拥护二皇子的意图。若是与抚安侯府结亲，岂不是意味着定国公府也要被迫卷入二皇子的阵营？
这种情况是他所不愿看到的，他绝不能让整个定国公府陷入险境之中。更何况，抚安侯府内部人员关系复杂，庶子庶女众多，女儿若是嫁过去，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洛儿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依了她又有何不可？一会儿您自己进去看看她，那小脸都瘦成什么模样了！”王氏猛地推开林伯丞，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她向来端庄贤淑，今日这般失态，实在是心疼女儿到了极点。
林伯丞闻言，不由得想起小女儿那日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的模样。
“父亲，女儿这辈子就认定了他，即便您不同意，女儿也要随他而去。”
宁为妾，他堂堂定国公的嫡出千金，为了一个男子，竟然连脸面和尊严都置之不顾。
林伯丞闭上双眼，胸腔中涌动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怒气。再次睁眼时，看到王氏眼中的期盼，他听到自己无奈的声音，“我明白了。”
听到了期盼已久的答案，王氏的心中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她让林伯丞先回去休息，自己则留下来，准备喂林白洛服药。
林伯丞看着王氏，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转身离开了清风院。
待汤药煎好，王氏小心翼翼地喂林白洛服下，又嘱咐下人仔细照看后，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海棠院。
然而，林伯丞却并不在房中。春雨告诉她，国公爷去了书房。
王氏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吩咐下人准备热水，她要梳洗一番。她知道自己今日有些僭越了，可为了女儿的幸福，她无论如何也要争取。
王氏的陪嫁朱嬷嬷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毕竟，自夫妻二人成婚以来，这还是国公爷第一次没有宿在正院。

林白洛醒来时，天色尚未破晓，屋内一片昏暗。头部传来一阵阵刺痛，她挣扎着坐起身来，手无意间触碰到柔软的棉被，顿时感到一阵惊愕。不对劲，这到底是哪里？
她明明已经割腕自尽，死在了冰冷的柴房之中，可如今将双手翻来覆去地仔细检查了几遍，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伤痕。而且，这双手白皙柔嫩，明显属于一位年轻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