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剜心

黎沬哲莲步轻移，缓缓步入牢狱。

在她身后，沉重的铁门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光亮与喧嚣。她目光如炬，锁定前方那个曾经权倾天下的男人。昔日的帝王，如今却身着一件血迹斑驳的囚服，颓唐地斜倚在稻草堆上。他的双手和双脚，都被粗重的玄铁锁链紧紧束缚，蓬头垢面，形容枯槁，仿佛一具失去了生机的躯壳。听到开门声，萧墨也未抬眼，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不见天日的囚禁。这些时日，他被萧栎桦囚禁于此，日夜逼迫，要他亲笔写下自己这些年来的暴行。然而，萧墨却如磐石般顽固，只在那泛黄的纸张上留下几个字——“朕无罪，尔等皆为乱臣贼子！”

黎沬哲走到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方才停下脚步。

萧墨这才迟钝地意识到，来者与往日那些狱卒有所不同。他勉强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当看清眼前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时，嘴角勾起一抹充满嘲讽的冷笑：“是你？怎么，终于按捺不住，要来落井下石了吗？是我的皇叔许了你什么好处？给了你什么位份？才人？昭仪？还是贵妃？呵呵，萧栎桦那厮喜怒无常，可不是什么良人……”

“你错了。”黎沬哲语气平静，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如今，本宫是大启的皇后。”

萧墨闻言，顿时愣住，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挣扎着从地上坐起身来，铁链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萧墨目光阴冷地盯着黎沬哲，语气尖刻：“皇后？萧栎桦一定是疯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做皇后？若非朕一时鬼迷心窍，被你那不知所谓的巫蛊之术迷惑，又怎会封你为后？萧栎桦不过是个武夫，向来为文臣所不齿，他难道不应该迎娶一位高门贵女，以稳固朝纲？竟然会让你这个朕玩过的下贱坯子做皇后，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萧墨口不择言，试图用最恶毒的语言，刺痛眼前这个他曾经轻贱的女人。

然而，黎沬哲的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平静的神色，她不恼不怒，只是静静地看着萧墨，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真是让陛下失望了，也许本宫天生就适合做皇后。毕竟，本宫已经做了三次皇后了。”

黎沬哲的话音刚落，萧墨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狂妄的大笑。

然而，笑着笑着，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目光死死地锁定黎沬哲，脸上写满了诧异和难以置信。紧接着，他笑得更加疯狂，抬起手，颤抖地指着黎沬哲的鼻子：“果然是乡野村妇，简直连数都数不清了！三次皇后？简直是痴人说梦！”

黎沬哲不以为然，只是淡淡地看着他，重复道：“是啊，三次皇后。”

“这一次，是夜王怜惜我，不顾天下非议，册封我为大启的皇后。明日，他将为我举行盛大的封后大典，他明日登基，会携着我的手，一起俯瞰这大启的万里江山。”

黎沬哲用平静的语气，细致地描述着她即将拥有的未来。萧墨脸上的笑容终于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黎沬哲仿佛与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语气平静地与萧墨谈论着过往的种种。她来回踱着步子，最终停下脚步，缓缓说道：“说起来，这第二次做皇后，还要拜你所赐呢。要谢谢你当年给予我的信任，封我做了谢皇后，让我在后宫之中，得以无限扩展自己的势力，甚至将你身边的人，全部替换成了我的人。”

“你一直心心念念的藏宝图，的确是真的。但是，你派出去寻宝的人，却是假的，他们都是夜王的势力。说起来，还要和你说一声谢谢。”

“至于这第三次嘛……”黎沬哲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面前的萧墨：“说来话长啊。曾经，有一位皇子，在宫中饱受冷落。一位来自南疆的小姑娘，正值情窦初开，满怀憧憬，偏偏遇到了这位落魄的皇子。落魄皇子借着小姑娘娘家的势力，步步高升，最终坐到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这小姑娘，自然也就成了第三次皇后。可惜啊……”

萧墨的脸色骤然大变，他连连向后退去，因为身体虚弱到了极点，竟一下子摔倒在地。他惊恐地抬起手，指着黎沬哲，声音颤抖：“说！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黎沬哲缓缓地解开自己的衣衫，露出了她胸口处，那一团妖艳的血红色曼陀罗花。

曼陀罗花如同活物一般，缠绕在她胸口，诡异的是，那胸口竟是平坦一片，没有丝毫的起伏，而在花蕊处，一个深深的凹陷，触目惊心。

“你没有心脏？！”萧墨彻底吓傻了，脸色煞白，目光死死地盯着黎沬哲的胸口，又颤抖地看向她的脸：“你……你的心脏，你的心脏去哪儿了？！”

黎沬哲将衣服重新穿好，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再次看向萧墨的眼神，如同淬了毒一般，充满了刻骨的仇恨：“我的心脏，当然是被你拿走了。”

“黎沬哲！你是黎沬哲！”萧墨发出一声绝望的低吼，脸上交织着各种复杂的表情，恐惧、震惊、悔恨……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败的风箱。

黎沬哲微微颔首，承认道：“是，我是黎沬哲。”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萧墨疯狂地摇着头，完全陷入了癫狂和惊恐之中。

“你不是她！她早就死了！怎么可能还活过来？这绝对不可能！这一定是幻觉！”

黎沬哲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南疆有一方秘术，只要我的心脏活着，我就能活。”

“我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圣女，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甚至可以聚集我的魂魄。幸好夜王不顾一切，从盘龙寺将我的心脏抢了出来，我才得以死而复生，重塑一具身体。”

黎沬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如同来自地狱的判决：“萧墨，别来无恙？”

萧墨扑通一声，再次摔倒在地，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黎沬哲，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角的泪水顺着满是污垢的脸颊流了下来。

萧墨突然抬起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因为用力过猛，他的嘴角都渗出了鲜血。

他随即低声苦笑，喃喃自语：“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就说嘛，这世上怎么会有和黎沬哲如此相像的人，果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