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灼心

黎沬哲搁下手中朱笔，揉了揉眉心，殿外隐约传来眀赫为萧墨换药的动静。那一声声哀嚎，伴随着萧墨要砍了眀赫脑袋的怒吼，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黎沬哲听得有些厌烦，索性移步书房，打算临摹几幅画作，静静心神。

谁知，王公公却来禀报，郑贵妃求见。

这些日子，黎沬哲一直刻意回避与郑贵妃碰面。她对这个妩媚动人的女子，心中生出几分莫名的好感，实在不愿将两人之间潜在的矛盾摆到明面上，徒增尴尬。

刚在书案前落座，拿起一封边关送来的战报，王公公便领着郑贵妃款步而入。

边关战事关乎社稷安危，黎沬哲向来不敢怠慢。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郑贵妃莲步轻移，盈盈一拜，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黎沬哲不敢托大，连忙起身搀扶：“姐姐快快请起。”

“阿萌，你带人都下去吧。”黎沬哲吩咐道。

阿萌心领神会，带着宫女们悄然退出书房，并轻轻关上了房门。偌大的养心殿书房内，只剩下黎沬哲与郑贵妃二人，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黎沬哲语气淡淡的，带着几分疏离：“不知贵妃娘娘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郑贵妃目光如炬，紧紧锁定黎沬哲，一字一句，仿佛要将每个字都砸在黎沬哲的心上：“皇上寿宴那场大火，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黎沬哲闻言，先是一怔，旋即掩唇轻笑：“贵妃娘娘此言差矣，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

郑贵妃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对羊脂玉镯，递到黎沬哲面前，冷笑道：“皇后娘娘赏赐给叶清身边丫鬟的礼物，出手如此阔绰，当真是下了血本啊！”

黎沬哲瞳孔骤然收缩，眼神死死地盯着那对玉镯，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郑贵妃捕捉到黎沬哲瞬间的失态，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款款落座于黎沬哲对面。

她目光轻蔑，仿佛早已看穿一切，幽幽说道：“你暗中收买了叶清身边的贴身丫鬟，早已将她那些火药的配方摸得一清二楚。”

“叶清那般骄纵跋扈的性子，你我心知肚明，必然是成不了大事的草包一个，这一次圣上的寿宴，她定会故技重施，用火药来博取皇上的宠爱。你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将计就计，布下连环之局，借她争宠之心，将她彻底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面对郑贵妃的指控，黎沬哲反而镇定下来，她亲自执起茶壶，为郑贵妃斟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郑姐姐讲了这么多，想必也口渴了，喝杯茶润润嗓子吧！”

郑贵妃并未接过茶盏，黎沬哲也不恼，自嘲地笑了笑，将茶盏轻轻放在案几上，轻声道：“郑姐姐不必紧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郑贵妃眸光闪烁，紧咬牙关道：“你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竟有如此深沉的心机和狠辣的手段，简直让人难以置信！除非……除非是夜王萧栎桦在背后指使，他想让皇上死！”

黎沬哲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如常，淡淡一笑：“郑姐姐说笑了，此事与夜王殿下没有任何关系。”

这下，轮到郑贵妃感到诧异了。她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盯着黎沬哲，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已经怀有龙种，将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黎沬哲眼底掠过一丝嘲讽，随即缓缓坐在郑贵妃对面，轻轻拍了拍手。

守在门外的阿萌听到指令，立刻走了进来，手中抱着一只陈旧的紫檀木箱子，小心翼翼地放在黎沬哲面前。

黎沬哲将箱子推到郑贵妃面前。这箱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的花纹也显得古朴，像是早年走南闯北的商队所用的物件。

郑贵妃看到这个箱子的瞬间，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看向黎沬哲。

“你……你什么意思？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黎沬哲淡淡一笑，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缓缓说道：“郑国公早些年在军中带兵打仗，戎马倥偬，曾遭遇过一场惨烈的伏击战。”

“当时，是一位副将拼死将他从死人堆里背了出来，这才保住了性命。后来，郑国公便收留了那位副将的遗孤，将他带回京城抚养，甚至收为义子。”

“那个孩子与郑国公府的嫡小姐年纪相仿，二人从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十分登对……”

“你给我闭嘴！”郑贵妃突然情绪失控，厉声喝止，脸色苍白如纸。

黎沬哲闻言，缓缓放下茶盏，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郑贵妃，目光平静而深邃。

后面的话，她不愿，也不忍心说出口，因为那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剜着郑贵妃的心。

当年，郑贵妃爱惨了自己的义兄，两人在郑国公府里偷偷摸摸，如履薄冰。

郑国公为了巩固家族在朝中的地位，决定将自己的嫡女送入东宫，希望她能在后宫站稳脚跟。

毕竟，他们郑家以军功起家，世代为将，手握重兵，很容易引起皇帝的猜忌。

若是能将女儿送入宫中，最好能为皇帝诞下龙种，将来他们郑家便可拥立新君，挟天子以令诸侯，届时，泼天的富贵便唾手可得。

与其终日提心吊胆，不如主动出击，掌握主动权。

郑国公当机立断，决定将自己的嫡女送入宫中。

郑贵妃本想在这个时候与心上人远走高飞，私奔天涯，可背后是庞大的家族，他们二人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情，将整个郑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况且，朝廷选秀的名单已经确定，郑家只有这一个适龄的女儿。

权衡利弊之后，郑贵妃只能咬着牙，含着泪，走进了深宫，成为了皇帝的妃嫔。

而她的义兄，却因为两人的恋情曝光，被郑国公远远地打发到了陇西边陲之地，替郑家打理生意，互通有无，谋取利益。

当初，郑国公对这个义子寄予厚望，却不曾想，他竟然和自己的女儿闹出这等丑事。

郑贵妃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家族能够放过她的义兄，给他一条生路。

如今旧事重提，郑贵妃一颗心如同被放在烈火上炙烤一般，疼痛难忍。

她以为自己早已放下了，不在乎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午夜梦回，那个曾经陪伴她度过无数快乐时光的少年郎，依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就像一颗划过夜空的流星，短暂地照亮了她的生命，然后便消失在茫茫的时间长河中，再也没有与她产生任何的交集。她这些年也曾偷偷写过信，可每次都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