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落魄才子

想当初，黎沬哲为了扶持萧墨登上皇位，那可是没少跟朝廷里的大臣们书信往来，练就了一双识字的慧眼。

这满朝文武，写得一手好字的，她见的多了。

而罗氏的字，绝对能排得上前列。可惜，如此才华横溢的女子，却被困在裴家那等污秽之地，简直是明珠蒙尘。

裴康那厮，不光是个蠢货，还是个瞎子！

“明珠蒙尘”，黎沬哲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这四个字。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先是寻常的问候，然后便邀请她去茶馆一叙。

这京都的贵族小姐们，也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束缚，结伴游园、听戏、喝茶，都是常有的事。

不过，罗少夫人约她喝茶的地方，却有些特别——那不是什么茶馆，而是一艘茶船。

这京郊的御河上，经常会有一些流动的茶室，就设在小型的游船上。三五好友聚在一起，品茗、清谈、赏景，倒也惬意得很。

黎沬哲将信纸丢进炭盆里，看着它化为灰烬，然后转头对阿萌吩咐道：“阿萌，准备五万两银票。”

“是！”阿萌连忙应声，转身去取银票，但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主子，五万两可不是小数目，您真要押在那个人身上？”

黎沬哲轻轻摩挲着手腕上那只赤玉镯子，淡淡道：“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扶他一把，那叫雪中送炭；等他飞黄腾达了，再送，那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她抬眼看向窗外开得正艳的花朵，轻声道：“锦上添花，终究不如雪中送炭来得刻骨铭心！”

黎沬哲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带着阿萌来到了京郊的御河边。

罗一柠选的地方倒是僻静，不容易引人注目。

她站在船头，远远地看到黎沬哲，便笑着招了招手。

黎沬哲也笑着走了过去，伸手握住罗一柠的手臂，却没想到罗一柠竟微微颤抖了一下。

“少夫人，你怎么了？”黎沬哲眉毛一挑，连忙抓紧了罗一柠的手臂。

罗一柠还没来得及掩饰，就被黎沬哲一把掀起了衣袖，她顿时愣在了那里。

罗一柠本就生得肤白胜雪，可此时，那白皙的手臂上，竟然布满了鞭打后留下的狰狞伤痕。

“裴康打的？”黎沬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怒意。

罗一柠顿时眼眶微红，她低下头，苦笑着将袖子放了下来。

“无妨，他腿脚不便，心里不痛快，总要找个地方发泄。再加上……江晴儿在一旁煽风点火，他便拿鞭子抽我。”

罗一柠抬起头，温柔地笑了笑：“不过他到底还是顾忌着一些，没敢打我的脸。”

黎沬哲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没打伤脸，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吗？

她看着眼前这位温婉娴静的女子，心中竟涌起一阵心疼，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不和离？”

罗一柠愣了一下，眼泪再也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声音也变得苦涩：“我不是罗家嫡出的小姐，我娘只是罗府的一个姨娘，她们还在罗家手里攥着呢。”

“我不过就是一个物件罢了，被送到裴家，为他们所有人撑起门面。”

“裴康说了，他绝不会放我和离，我想要离开裴家，除非是装在棺材里抬出去，我……”

罗一柠笑着摇了摇头，连忙擦干脸上的泪水，笑着看向黎沬哲道：“你看我这是在做什么，四弟就在船舱里，我在这里看着，你们聊。”

黎沬哲点了点头，刚要迈步走向船舱的门，却被罗氏喊住了去路。

“谢大小姐！”

“少夫人？”黎沬哲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罗氏。

罗一柠定了定神，还是压低声音道：“如果谢大小姐喜欢我家四弟，我可以去府上提亲！”

黎沬哲顿时愣住了，看来，这位罗少夫人是想歪了。

她连忙笑着解释道：“多谢少夫人美意，我与罗四爷并非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与他交个朋友而已。”

罗一柠闻言，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位谢家大小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过，她认定了黎沬哲这个闺中密友，就算是为她上刀山下火海，又何妨呢？

黎沬哲推开舱门，走了进去。

船舱里的空间虽然不大，但布置得却格外雅致。

此时，一个身穿靛青色棉袍的高大青年，正背对着她坐在那里。

即使只是一个人坐着，他的身姿也挺拔端正，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凛然不可侵犯。

此人正是裴家的四爷，裴俊，裴家年轻一辈里最有出息的一个。

可偏偏，这最有出息的，遭遇也是最惨的。

他的生母方姨娘早早就去世了，他只能装疯卖傻，给裴康当牛做马，这才苟延残喘地活到了现在。

如今，他进入家族学堂不久，便展现出了惊人的才华，甚至所写的诗词，更是传遍了京都，博得了一个“才子”的美名。

可他身上的棉袍，却洗得发白，甚至磨出了毛边，就连脚上的鞋子，也有些破旧。

如果仔细观察，还能看到他脖子上，那些陈年的疤痕，那都是裴康的“杰作”。

在裴家，就算嫡子让他这个庶子当狗，他也只能乖乖地趴在地上。

听到黎沬哲的脚步声，裴俊缓缓站起身，转过身，看向了她。

黎沬哲之前只听过裴四爷的名字，却从未见过他的面容。

如今一见，竟微微有些愣神。虽然裴俊的身形略显清瘦，却长着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庞。

只是，他的眸子里，却渗出几分少年人不该有的阴冷，沉稳得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

他的嘴角微微下垂，薄唇紧紧抿着，给俊美的五官，平添了几分冷冽清霜。

不得不说，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冷，冷得让人从心底感到寒意。

裴俊冲黎沬哲抱拳行礼，语气疏离：“见过谢大小姐，不知大小姐今日托我嫂嫂约我来此，有何贵干？”

黎沬哲笑着走了过去，伸手示意道：“裴公子请坐！”

裴俊眉头微微一皱，依言坐到了黎沬哲的对面。

黎沬哲亲自为裴俊斟茶，碧螺春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裴俊冷冷地看着黎沬哲，开门见山道：“谢大小姐不必弄这些虚头巴脑的，有话直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