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美人计

许嘉茂总算是能喘口气了，被瘟疫折腾得够呛，这会儿终于能沉沉睡去，享受着难得的片刻安宁。

而纪珺湘，此刻却如同一个精密的计算器，在脑海中飞速运转着各种数据。她不仅要盘算着城内的粮食还能支撑多久，瘟疫何时才能得到控制，文王的援兵到来后又该如何配合，更要仔细琢磨着如何利用自己苦心经营起来的名声，最终达成所愿……

最先告罄的，是药材。回春堂苦苦支撑了这么久，最终也只能无奈地关上了大门。

没了药，剩下的病人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许嘉茂只能无奈地将染病之人集中隔离起来，这已经是唯一能做的了。

紧接着，一仓又一仓的粮食也见了底。尽管还在坚持施粥，但也已经是捉襟见肘，根本撑不了几天了……

绝望，再一次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或者说，是席卷了城中百姓仅存的希望。

又是十天过去了。

转眼间，已是槐月。

纪珺湘从初一盼到初五，却依旧不见文王的援兵踪影，心中的那份期盼，也渐渐黯淡了下来。

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事到如今，唯有设法自保，其他的事情，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只可惜自己谋划了这么久的布局，难道就要功亏一篑了吗……

纪珺湘去找了自己的父亲，尽量放缓语气，将眼下的困境娓娓道来。

“湘儿别怕，爹爹想办法送你出城。”其实纪老爷心中早就隐隐有所预感，也提前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纪珺湘却摇了摇头，“不必了，朝廷的援兵应该很快就会抵达，最多……最多再撑个十来天。”

纪老爷一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衙门里的粮食都已经告罄了，米粥一天比一天稀薄，眼看着今天就要断粮了，恐怕会再次引发祸端啊！”

的确如此，如果济州城再次出现乱象，纪家必定难以幸免。

无关乎百姓们有多感激纪家，在性命攸关的时候，所有的恩情都必然会化为泡影。

更何况，纪家能拿出五仓粮食，那些百姓们肯定会心存侥幸，觉得纪家肯定还有更多存粮。

纪珺湘叹了口气，凑近纪老爷一些，轻声说道，“爹爹，我们现在不能出城，而且眼下的情况也不允许我们单独逃脱。”

“那可如何是好？”纪老爷急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却始终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纪珺湘轻轻抿了抿嘴唇，最终想出了一个勉强可用的办法，“不如……我们去许大人府上暂避几日吧。”

纪老爷一听，顿时大惊失色！

“这怎么使得？那可是知府大人啊。”

纪珺湘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前有药材，后有粮食，许大人欠我们纪家的这份人情可不小。如今的济州城内，没有哪个地方比知府衙门更安全了。爹爹您去求求许大人，就这么说……”

纪珺湘几乎是逐字逐句地教着纪老爷。

纪老爷立刻会意，“好！湘儿说得对，爹爹这就去。”

“嗯。”

纪老爷前脚刚走，纪珺湘后脚便命人开始收拾东西。要搬就得抓紧时间，而且只能趁着今晚深夜搬过去。

纪府的存粮充足，如果只够纪府的人食用，支撑个半年都不成问题。

倒不是她狠心不拿出来，只是现在济州城人口众多，根本就救不过来。

“青竹，你们去通知各个管事，城内恐怕要乱，尽快做好防范。”

“是，小姐。”

知府衙门内。

许嘉茂正在埋头处理着手中的各种琐事，听闻纪老爷求见，便让人将他带了进来。

纪老爷也顾不得许多，撩起衣摆，直接跪在了地上，“恳请大人救纪家一次。”

许嘉茂有些摸不着头脑，“纪家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是这样的，纪某知道府衙内的粮食已经告罄了。粮食一尽，民生必乱，不出两天，纪家肯定会首当其冲地遭殃。大人，纪家冒着杀头的风险做了借粮的事情，就当纪某挟恩图报，求大人救救我们纪家！”

许嘉茂沉默了片刻，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济州城已经封锁，任何人都不可以出城！”

纪老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果然和女儿猜测的一样。

“为何不可？如果能得到大人的首肯，打开城门放我们离去……”

许嘉茂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坚定地说道，“本官尚且无法离开此地，更何况是你们！要知道城外聚集着成千上万的灾民，你们纪家的人如果出了城门，还想幸免于难吗？如果因为放你们出城，导致灾民涌入，济州城又该如何是好？”

纪老爷面露难色，“那可如何是好啊？”

见许嘉茂黑着脸，一言不发，纪老爷脸上的哀伤之色更浓了，“哎～我纪常山此生行善无数，竟然落得如此地步，连唯一的女儿都保护不了……”

“罢了，纪某告辞，既然活着无法逃避，死了也不愿蒙羞，倒不如走得干干净净！”

许嘉茂见纪老爷眼中满是决绝之色。

“还求大人一件事，待我纪家父女死后……求大人派人收敛一下我们的遗骨，等灾劫过后，将它们送至莲花山，与我的亡妻合葬……”

“纪老爷！”

纪老爷抬起头，看到许嘉茂的脸色已经黑得像锅底一样。

“如果大人觉得不方便……”

纪老爷又哀叹道，“罢了，罢了！世道如此，竟然没有一处可以让我纪家父女安身的地方，这些骨骸，舍弃也罢。”

许嘉茂咬了咬牙，权衡再三，终于开口说道，“我曾经答应过纪家，一定会保护你们周全，你们搬到知府府邸来吧，我让人为你们收拾一个院落。”

纪老先生假装惊讶，目光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又转为惊喜。

“多谢大人！”

许嘉茂冷声道，“动作快点，动静小点，今晚子时入府。”

“是，是是，大人相救之恩，纪某铭记在心。”

许嘉茂随意地摆了摆手，继续低头处理公务，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了。

纪老爷见事情已经办成，客气地行礼退下了。

走出衙门的时候，眼底都藏着笑意。

子时。

苍穹幽暗，繁星闪烁，一轮皎洁的明月斜挂在夜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