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尼姑配

这次谈话，犹如寒冬腊月的冰霜，让陌儿心生退意，短时间内恐怕不愿再踏入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半步。

宫殿之外，容思正襟危坐于石凳之上，指尖摆弄着一根翠竹，逗弄着石缝间偶露峥嵘的蛐蛐。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她眉眼弯弯，嘴角漾起一抹动人的笑意：“端陌韵，你来啦？”

端陌韵深邃的眼眸扫过她手中翠竹，淡淡地应了一声，便独自推动轮椅，欲往宫外行去。

容思瞧着他阴沉的脸色，心中疑惑，不知他与皇太后在殿内究竟谈论了什么，一时踌躇，不知是否应该上前。然而，当她看见端陌韵吃力地在布满碎石的道路上行进，身体早已先于思绪，箭步上前，双手轻扶上他轮椅的推手。

“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语气虽是询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端陌韵身形微顿，沉默片刻，并未拒绝。

容思见状，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扶着端陌韵，穿过那段崎岖的碎石路，向宫外走去。

直至走出寿康宫的宫殿，她方才轻声问道：“现在打算去何处？”

“信步由缰罢了。”今夜本是皇后的宫宴，可他向来厌恶那等觥筹交错、虚与委蛇的场合，自然不愿前往。方才在寿康宫中，皇祖母无意间勾起了他内心深处尘封已久的回忆，此刻，他只想换个地方，散散心。

行进了一段距离后，端陌韵语气平淡地说道：“将我安置于此便可，稍后褚环会来寻我。”

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疏离，比起前几次见面，更是生分了许多。纵然两人本就交情不深，但个中差异，容思还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

她视端陌韵为友，可如他这般孤傲之人，恐怕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吧。

容思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轻声应了一句“是”，缓缓收回了自己的双手。

“既然六皇子另有要事，那么臣女便不叨扰了。”容思微微欠身行礼，掩藏起眼底那一抹复杂的情绪。

端陌韵内心原本一片坚硬冰冷，不知为何，当他看见对方深深低下的头颅，露出一段雪白修长的颈脖时，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日她在马车上的身影。当时的信誓旦旦，如今却平添了几分苦涩的意味。

仿佛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想要脱口而出，端陌韵动了动嘴唇，尚未开口，远处便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嚣之声。

“姐姐？那莫非就是六皇子殿下尚未过门的皇子妃吗？我可是听说六皇子殿下残疾之名早已是远近皆知，她居然还有这般胆量，敢嫁给六皇子殿下，难道下半辈子她是不想活了吗！”

一阵毫不掩饰的女声从假山石后传来，不仅是跪于前方的容思听得清清楚楚，就连端坐在轮椅上的端陌韵，也听得一清二楚。

容思脸色微变，她忍不住抬头望向端陌韵，只见他依旧神色平静，只是目光深邃地注视着自己，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对方的声音如此清晰，端陌韵不可能没有听见，唯一的解释便是，在他过去十年断腿的生涯中，这样的话语，恐怕早已听过无数次。

一个皇子，竟然一直遭受着如此的羞辱，听说他曾经是天之骄子，如今的落差，却是如此的巨大。

不知为何，容思的心中涌起一丝淡淡的同情。

原本想要无视那些躲在假山后搬弄是非之人，却不曾想，她们竟喋喋不休，变本加厉。

“六皇子妃不是进宫去面见皇太后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又是在向何人行礼跪安呢？”

端陌韵所处的位置十分巧妙，恰好被一株巨大的盆栽遮挡住了身形，也难怪她们无法看见。

“凭她是谁呢？哼，我听说，这位六皇子妃不过是一个从寺庙里出来的野丫头罢了，哼，尼姑配残废，真是天作之合！”

容思闻言，顿时怒火中烧，这些人真是口无遮拦，什么难听的话都敢说出口。原本以为“乡下野丫头”已经够难听了，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敢称呼自己为尼姑，而且，什么叫做残废？这些个千金小姐说话怎能如此没有口德！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容思猛然起身，杀气腾腾地转身，目光如炬，似利剑般直射假山方向。

那些方才还躲在假山后窃窃私语之人，顿时慌了手脚，连忙压低声音说道：“快走快走，她发现我们了！”

话音未落，假山后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被她们如此恶语相向，容思岂能轻易放过她们？她一个箭步冲向假山，伸手一抓，便将落后一步，身穿鹅黄色衣衫的女子拽了出来。

她在牢房里学过几招防身之术，力气自然比这些娇生惯养的闺阁小姐要大得多，轻而易举地将对方拽了出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冰冷的声音自她口中而出：“有本事在背后嚼舌根，没本事站出来当面对质吗？”

这番话语，是对着那些已经逃离假山之人说的，她提高了音量道：“此处距离皇太后的宫殿并不遥远，莫非要我将你们诋毁六皇子的事情禀告给皇太后，让她将你们一个个抓回来吗？”

那些原本已逃至半路的人，一听到“皇太后”三个字，双腿顿时一软。

皇太后偏爱六皇子，这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这些年来，若非皇太后的庇护，恐怕六皇子根本无法安然活到今日。以皇太后对六皇子的宠爱程度，今日之事若是真的闹到她面前，几人必定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