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鸠占鹊

大概是没想到，一个从乡野回来的丫头，礼数竟能如此周全。这话听着像是在夸赞，可裴氏总觉得哪里不对味儿，她轻咳一声，端起架子道：“起来吧，地上寒凉，仔细冻着了。李嬷嬷，搬张椅子过来。”

容思膝盖早就跪得发麻，能坐着，她自然乐意。她不紧不慢地起身，小心翼翼地挪到旁边的椅子上，半个屁股挨着凳子。

上方传来裴氏的声音：“抬起头来，让娘好好看看，这些年可吃了不少苦吧？”

容思心中冷笑，脸上却堆砌出仓皇可怜的表情，她连忙抬头，柔声道：“是。”

“是”字还未落地，裴氏的瞳孔猛地一缩，手中的丝帕被捏得紧紧的。这些年来，荣府大小姐荣溪备受老爷宠爱，不仅聪慧过人，连容貌也远胜自己的女儿。她一直以为，老爷不过是看在端王世子的面子上，才收了个义女，想来容貌也不会出挑到哪里去。可今日一见，却被狠狠地震惊了。

也亏得这只是荣家的二女儿，若换作其他狐媚子，这般堂而皇之地坐在荣府里，估计裴氏早就开始盘算着，如何才能让老爷不被她迷惑了。

原身本就是名动京城的绝色，纵然自幼养在深闺，也挡不住府中下人四处传播。好在容思一出生，便是要指给三皇子的，荣家也不让她抛头露面。如今稍微易容，旁人更是难以辨认。

瞧着容思的美貌，裴氏足足愣了半晌，只觉得刺眼至极。

“这般如花似玉的模样，娘亲瞧着你这些年在外面过得好，也就放心了。”短暂的失神后，裴氏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嘱咐起来：“这些年你在外面，也没学什么规矩，待会儿让李嬷嬷跟着你回去，好好教导你一段时间，顺便再指派两个丫头伺候你。”

容思连忙起身，细声细气地谢过裴氏。她的视线在门口逡巡了一圈，说了半天，也没见着传说中的荣大人，他是有多不重视这个义女？

似乎看穿了容思的心思，裴氏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随即说道：“你父亲今日公务繁忙，早朝去了，等他下了朝，你再去书房请安吧。”

容思低低地应了一声“是”，心中却有些紧张。

裴氏和自己嘘寒问暖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提及叫自己回来的真正目的。

到现在还滴水不漏，恐怕没什么好事。

又闲聊了一会儿，裴氏便摆摆手，说自己乏了，将容思打发了出来。

“小姐，接下来我们去哪儿？”站在门口，青衫看着旁边多出来的李嬷嬷，小声问道。

“自然是去给老夫人请安了，一点规矩都不懂。”李嬷嬷没料到自己竟然会被夫人指派到二小姐身边，跟着这么个没出息的主子，只觉得晴天霹雳，心情糟糕透了。

容思没空理会她的小心思，直接问道：“老夫人住在哪里？麻烦李嬷嬷带路。”

李嬷嬷一脸不情愿地走在前面，嘴里还不停地抱怨：“真不知道夫人怎么会让我跟着你，真是晦气！早知道昨天就不该在夫人面前晃悠，白白和这乡巴佬扯上关系。”

青衫耳力极好，即便李嬷嬷说得再小声，她也听得一清二楚。当下护主心切，便想把李嬷嬷拖出去暴打一顿，却被容思不动声色地拦住了。

“小姐……”这简直就是恶奴！怎么能由着她胡来？

“没事。”现在是裴氏的地盘，如果自己贸然动手，说不定还会被裴氏反咬一口，不如先忍着。

青衫见自家小姐脸色不好，也只能作罢。

说实话，要换做她以前的暴脾气，早就把李嬷嬷拖出去狠狠教训一顿了。

两人跟在后面，一路听着李嬷嬷的阴阳怪气，眼看就要走出裴氏的院子，忽然迎面走来两个人。原本一直低头抱怨的李嬷嬷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

“大小姐安好！表小姐安好！”

大小姐？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荣府的大小姐，应该就是那个比荣鸦早一步出生的姐姐荣溪了。早出生一步，命运也截然不同。她在心底里冷笑了两声，抬起头，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两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十五岁左右的女子，她梳着高耸的发髻，斜插着一支水晶扇形簪，手中拿着一柄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身穿一袭羽蓝色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脚上蹬着一双云烟如意水漾红凤翼缎鞋，一眼望去，便知是个绝色佳人。

而她身边的女子，虽然也算得上美人，可比起眼前的荣溪，却逊色了不少。不说容貌，单是眉眼间那股清冷的气质，便无法相提并论。

想来，这位蓝衣女子就是她的姐姐荣溪了。

果然不是寻常的庸脂俗粉。就在容思打量着对面两人的时候，她们也在打量着她。

尤其是荣溪，她早就听闻爹爹收养了一个义女，原本心中并无波澜。可得知裴氏打算对外宣称，这个义女就是她的亲生妹妹时，她便感到不悦。

这份不悦并非针对容思本人，而是针对荣鸦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