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梦醒

萧铭彬眼前的女子，明眸皓齿，顾盼生辉，他自然认得，那是他心心念念之人。六年光阴荏苒，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等到了她破茧成蝶，亭亭玉立。

“你就是我的未婚夫吗？” 少女朱唇轻启，声若莺啼，又问了一遍。

她对于这桩婚事，似乎并无半分抵触，反而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憧憬与雀跃，一双剪水秋瞳中闪烁着盈盈光辉。

萧铭彬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落回了实处。

后来的故事，正如他预期的那样，谢氏铁骑踏破燕京城门，改朝换代势不可挡。只不过，最终黄袍加身的并非谢丘，而是他的胞弟谢笺。

谢笺登基称帝，成为大晋的君主，并册立前朝咸阳长公主为后，还将永宁、永安两位公主视如己出，恩宠有加。至于谢丘，则被派往南境，戍守边疆，归期未定。

一切的一切，都如同萧铭彬所期望的那样，分毫不差。

一切发展得太过顺风顺水，也太过轻而易举，即便如此，萧铭彬沉溺在这看似美满的结局里，不愿，也不敢去怀疑它的真实性。

金碧辉煌的皇宫大殿内，铺陈着鲜艳夺目的正红色地毯，高挂着寓意喜庆吉祥的红绸，处处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大婚前夜，萧铭彬心中涌动着难以抑制的喜悦，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恨不得时间能够快点流逝，熬到天明，便可立刻梳洗打扮，入宫迎娶他心爱之人。

他终于要迎娶这位魂牵梦萦的小姑娘为妻了。

萧铭彬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自“重生”以来，内心深处始终萦绕着的那种挥之不去的不适感，那种不上不下的压抑与窒息，在大婚之日，终于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她身着精美绝伦的凤冠霞帔，一双柔荑轻柔地放在他的掌心。萧铭彬耳边充斥着周围宾客的赞美之词，以及长辈们欣慰的目光。

他们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此后一生，所有的艰难险阻都将由他一人承担，他绝不会让她再遭受一丝一毫的苦痛。他们会一直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白头偕老。

周围一声声饱含真挚祝福的话语，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自虚妄的天外传来一道轻柔如呢喃的声音——

“萧铭彬。”

这声音缥缈虚无，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根本不像是存在于大殿之上，更像是从云端传来。

这声音极其细微，很不清晰，但却又能让萧铭彬清楚地意识到，那是在呼唤他的名字。

她……是谁？

在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瞬间，萧铭彬的手心瞬间变得冰凉，身侧穿着喜服的少女隔着红盖头，带着疑惑的语气问道：“你怎么了？”

听到这声音的一刹那，萧铭彬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方才呼唤他的声音，与身侧的女子一模一样。

就在此时，那道逐渐消散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要走了。”

如梦似幻，明明感觉相隔万里之遥，可他却觉得这声音近在咫尺，仿佛就在他的耳边低语，挥之不去，萦绕不散。

萧铭彬，我要走了……

这句话如同魔咒一般，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大婚典礼上，礼官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吉祥话，萧铭彬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看到周围的人都用一种奇异而紧张的眼神看着他，随后，那些目光逐渐变成了指责与怪罪。

萧铭彬，我要走了……

萧铭彬看着身侧的新娘缓缓地将盖头掀开，露出的，是与他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容颜。她娇嗔地看着自己，仿佛在质问他究竟是怎么了。

萧铭彬，我要走了……

“不，不对！”萧铭彬心中呐喊，他真正想要娶的人，并非是她。

当他再次听到虚空中回荡的声音时，他猛地朝半空望去，声嘶力竭地喊道：“别走。”

“子霜晗！”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他高声呼喊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新娘沈永安闻言，勃然大怒，一把扯下头上的凤冠，怒斥道：“子霜晗是谁？！你怎么可以……”

后面的话，萧铭彬已经听不清楚了。

你会来找我吗……

他现在一心只想追随心中那道声音，不顾众人的阻拦，奋不顾身地朝大殿外跑去。

他真正喜欢的人，是子霜晗。

是他心心念念的子霜晗啊。

帝后见状，勃然大怒，一时间，整个大殿乱作一团。

御林军迅速将大殿团团包围，帝后震怒，放话道，若驸马胆敢踏出大殿一步，格杀勿论！话语之中，还是顾及萧氏的颜面，想给萧铭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可此时的萧铭彬，早已心神俱乱，几近疯狂，根本顾不上其他，他开始与御林军展开激烈的对抗。

随后，毫无意外地被锋利的长枪刺穿胸膛。

而用长枪刺破他胸膛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被派往南境征战的谢丘。

萧铭彬凭借一己之力，根本无法与训练有素的御林军相抗衡，最终狼狈地跪倒在大殿之上。

耳边那道虚无缥缈的声音依旧没有消失，他忽然感觉到手中传来一种奇怪的触感，他茫然地低下头，缓缓地抬起左手，只见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缕乌黑柔顺的头发。

紧接着，他便彻底地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世子断气了！”

萧铭彬已经分不清楚这声音究竟是谁发出的，是大殿上的人，还是武宁侯府的人。

只听到身侧响起一片高低不一的哭泣之声。

听起来，像是在哭丧。

他感到头痛欲裂，不耐烦地动了动身体，四肢也渐渐恢复了知觉。

萧铭彬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记忆中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他的卧房。

刚睁开眼睛没多久，就听到一个小厮惊慌失措地大喊道——

“世子活过来了！世子没死！”

所有哭泣声在刹那间戛然而止，仿佛经过事先排练过一般，十分默契。

唯有崔氏还忍不住发出细微的哽咽声，崔氏在柳嬷嬷的搀扶下，急忙上前，因为担心萧铭彬的伤势，才强忍住没有扑到儿子身上放声痛哭。

“儿啊！你可吓死母亲了！”崔氏坐在床榻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开始抹眼泪，“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这就让人给你准备些吃食去。”

“你是不知道啊，你还没死呢，萧家那些狼心狗肺的亲戚就开始惦记你的世子之位了！”

“呜呜呜……你醒了，就好……”

萧铭彬缓缓地坐起身，看到崔氏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他联想到之前发生的一切，于是开口问道：“母亲，圣上可有怪罪？”

“怪罪？”崔氏一脸疑惑，不明所以，“怪罪什么？你何错之有？”

萧铭彬拧紧眉头，神情凝重地说道：“我，悔婚之事，必定会让帝后心生不满，若因此连累整个萧氏，我万死也难以辞其咎。”

话音刚落，房间里瞬间变得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崔氏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萧铭彬，然后用颤抖的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嚎啕大哭出来。

崔氏的眼泪再次决堤，过了好半晌，她才微微松开手，拍了拍身边的柳嬷嬷，颤声道：“去，快去请太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