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孽缘！

废太后闻言，那张涂满脂粉的脸庞如同皲裂的瓷器，僵硬而灰败。“原来如此……”，她喃喃自语，头颅低垂，曾经高高在上的威仪，此刻尽数崩塌，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

夏灼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紧紧地锁在她的身上，她步步紧逼，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那我父亲呢？他的死，是不是也与你们脱不了干系？”

父亲的死，一直被她当做无法避免的意外，是命运无情的玩笑。但现在，真相的迷雾被拨开一角，她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天真地相信这仅仅是一场意外。

废太后缓缓摇了摇头，花白的头发散落在肩头，显得狼狈不堪。“我……不知道……”，她的声音低哑，如同破旧的风箱。

当年，暗流涌动，阴谋丛生，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都是经过郑苍决的手，她虽身居高位，却也并非事事皆知。

夏灼紧蹙眉头，眼底划过一丝失望。“郑阁老知道？”

眉宇间的沟壑，是压抑不住的痛苦。郑苍决已死，那个曾经权倾朝野的阁老，带着无数秘密，一同埋入了黄土之中，也带走了她父亲死亡的真相。

有些答案，注定要石沉大海，永远无人知晓。

看着废太后默认的姿态，夏灼如同被抽走了脊梁，所有的力气都瞬间消散，她无力地垂下了肩膀，眼中燃起的光芒也随之黯淡。

她没什么可问的了，于是将目光转向了一旁静默的子霜晗。

子霜晗缓缓起身，她看着如同失了魂魄般坐在铜镜前的废太后，语气平静而冷冽，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自从得知你与郑阁老的苟且之事，为了彻底查清废帝的身世，我便暗中命人调查当年的彤史，以及郑苍决的家人。”

“我原以为，废帝并非先帝亲生，已是足以颠覆朝纲的惊天秘密。”

“可谁知，在废帝出生的那个月，郑苍决突然抱了一个孩子回家，对外宣称是外室所生。此事当年在郑家引起了轩然大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这个孩子，后来被郑苍决着重培养，甚至成为了废帝的伴读，想必，也正因为这层身份，你才能看着他长大吧？”

“更可笑的是，这位郑公子越长越像先帝，你们害怕事情败露，便又找了个由头，让他称病辞去了伴读之职。”

“直到先帝驾崩，废帝登基，这位郑公子才终于走上了朝堂，从此平步青云，一路高升，最终做上了太尉，如今，更是直接在南境举兵谋反，真是一出好戏。”

子霜晗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刺在废太后的心上，她一刻也不曾移开自己的视线，想要看穿那张精心伪装的脸皮下，究竟隐藏着怎样丑陋的灵魂。

废太后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她如同困兽般嘶吼，竭力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们休想污蔑哀家！”

“不知道？”，子霜晗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我曾询问过太医院的太医，他们说，若一个女人在同一天之内，先后与两个男子发生关系，那么她所产下的双生子，便有极大的概率，会分别遗传到两个父亲的血脉。”

话音落地，子霜晗清楚地看到，废太后那保养得宜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知道，自己已经无需再说得更加明白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得不说，实在是太过荒谬，也太过具有戏剧性。

郑苍决当年将那个孩子抱回郑家，一直当做自己的亲生骨肉来培养，直到那个孩子越长越像当今的皇帝，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下了一个弥天大错。

即便心中有所猜疑，他也早已无法将两个孩子的位置对换。

燕废帝是郑苍决的儿子，而郑苍决费尽心血养大的郑太尉，竟然流淌着先帝的血脉。

只不过，事情闹到这般田地，即便当年先帝泉下有知，得知了真相，知道郑太尉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也绝不会认回这个血脉不正的孽种。

这样的皇室血脉，不要也罢！

子霜晗已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夏灼，转身离去。

而废太后，甚至已经无暇顾及她们的离开，她早已被巨大的恐惧和悔恨所吞噬，只能无助地哭泣。她此刻最担心的，是自己的两个儿子得知真相后，将会如何看待她……他们会不会因此，将自己的出生，视为毕生的耻辱……

她又怎么会知道，就在此刻，燕废帝已经毒发身亡，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突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像是溺水之人般，大口地喘息着，悲痛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在意识模糊之际，她仿佛听到了一声熟悉而温柔的呼唤——

“明月。”

那个久违的名字，如同惊雷般在她的脑海中炸响，废太后猛然抬头，她慌乱地四处寻找，想要抓住那虚无缥缈的声音。她仰起头，终于在半空中，看到了那个她日思夜想的身影。

虚幻的半空中，那个男人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他身穿一袭蓝色长袍，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还是当年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他正对着她温柔地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明月，别怕，我来接你了。”

明月……明月……废太后的头痛骤然停止，她终于记起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她有名字的。

她叫嵇明月。

他曾说过，她是自己心中那轮皎洁的明月，无论世间明珠如何璀璨耀眼，他此生都只会心悦她一人。

与她同生，伴她长大，护她周全，甚至，为她而死。

即便没有明媒正娶，即便不为世俗所容，可在嵇明月的心中，他才是自己唯一的夫君。

“苍决……”，嵇明月望着半空中那熟悉的身影，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滑落，她哽咽着问道：“你是来接我的吗？我等了你好久……”

“你怎么，才来……”

传说，世间的有情人，若在手心点上朱砂，然后携手赴死，来生便能再次找到彼此。

嵇明月颤抖着将发髻重新挽好，然后缓缓起身，朝着那虚空处走去。

这一刻，她忘却了家族的荣耀，忘却了子孙的未来，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了昔日与青梅竹马一同度过的点点滴滴。

她的嘴角带着一丝幸福的笑容，眼眶中饱含着欢喜的热泪，像是要奔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约会。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她缓缓伸出手，试图抓住那朝思暮想的少年郎的手掌……



夜里，寒冷的夜风呼啸着，将破旧的门板吹得摇摇欲坠，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负责打扫的宫人照例前来收拾碗筷，却在无意间瞥见墙角的身影时，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不……不好了！废……废太后她……她撞墙自尽了！”

“啊——！！！”

当夜，负责收敛尸体的人赶来，他们用一卷破旧的草席将废太后裹起，一截苍老的手臂无力地从一侧垂落下来，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没有人留意到，也没有人在意，在那布满褶皱的掌心之中，有一个被发簪刺穿的血洞，那里，曾经流淌出的鲜血，早已凝结成了暗沉的血痂。



翌日。

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上，遍布着纵横交错的裂缝，里面积满了发黑的污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

狭窄而曲折的小弄堂里，一间间简陋的居所拥挤地挨在一起，嘈杂的喧闹声此起彼伏，与这充满生机的景象格格不入的是，一扇紧闭的实木门，显得异常沉寂。

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似的，一整天也不见有人将门打开。

而在这扇紧闭的门后，居住着的，却是昔日身世显赫的沈家。

沈勤美不知从哪里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将前些日子才购入的一间还算宽敞的小宅院，给抵押了出去。如今，一家三口只能无奈地搬入这偏僻的穷巷之中，勉强度日。

两间最简朴的瓦房，简陋而狭小，哪里还有多余的空间容纳下人居住？为了换取一些银钱，维持生计，周氏甚至狠下心，将自己最贴身的嬷嬷都给发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