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恨难消

让沈令涟苟延残喘，对她而言，生不如死。

掖庭管事笑得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一般深刻，忙不迭地接过那锭银子，点头哈腰地保证道：“殿下请放心，她如今是罪人，奴婢们日夜盯防着，断不会让她轻易寻了短见。她这样的人，只怕是下了地狱，阎王爷都不肯收留。”

子霜晗这才安心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公主殿下慢走，小心脚下，莫要沾染了这污秽之地，脏了您的裙角。”

管事谄媚地弯着腰，待子霜晗身影消失不见，立即换了一副嘴脸，转头看向沈令涟，阴阳怪气地说道。

“啧啧，同样是爹生的，瞧瞧人家，那是天生的凤凰，谁让人家的娘亲是真正的皇室血脉呢？你呀，不过就是个土鸡，就算一时飞上了枝头，也终究只是个沐猴而冠的金鸡罢了。”

管事的话语如淬了毒的利箭，字字句句都扎在沈令涟心窝里。

沈令涟这一生，最无法忍受的，便是旁人将她与沈永宁、沈永安姐妹相提并论。

九年前，她机关算尽，赢了沈永宁，让她受尽官差凌辱，输得一败涂地。

九年后，她却输给了沈永安，不仅被叛军践踏，如今还被贬入掖庭，如同蝼蚁一般任人践踏。

沈令涟一直想要凌驾于这对姐妹之上，想要感受那权倾天下的滋味，为此甚至不惜放弃世家公子的青睐，委身于垂暮的老皇帝。

可她机关算尽，耗尽了心力，到头来，却依然如此轻易地就被打入尘埃。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吗？

难道她的命，生来就该如此卑贱不堪吗！

手上传来的尿液腥臭味，不断地刺激着她的神经，却依旧无法让她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破败的冷宫内，废太后嵇氏依旧居住于此。

近些时日，废太后总是神情恍惚，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但往昔的一切，却都历历在目，唯独记不起自己究竟叫什么。

她总是会想起童年时，与邻家哥哥郑苍决一同长大的青葱岁月。

他们早已私定终身，约定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然而在她及笄之前，就被家族送入了那道看似繁华，实则沉重无比的宫门之内。

那年，她正值豆蔻年华，与族姐嵇明珠一同入宫。

族姐嵇明珠是嵇氏嫡长女，被家族寄予了厚望。

而她，不过是嵇氏旁支的族女罢了，纵然也是名门嫡出，可与嵇明珠相比，她永远都只能是陪衬。

自从进了宫，似乎再也没有人记得她的名字，所有人都只称呼她为小嵇氏。

先帝于她而言，并非夫君，而是一位高高在上，从未曾对她有过半分温言软语的帝王。

后来，她被打入冷宫，嵇家也无人为她出头，她不过是一枚棋子，而且还是一枚被家族抛弃的弃子。

不过，嵇明珠贵为妃位又如何？照样没有子嗣，得不到皇帝的宠爱。

在皇帝的眼中，似乎只有皇后一人。

这后宫里的所有女人，都不过是巩固前朝势力的工具罢了。

这世上，就连她的父母兄弟，也只是将她当成工具利用，唯有郑苍决，会真正地将她放在心上。

郑苍决才华横溢，一路青云直上，最终官至正一品。当他们再次相遇时，她已是后宫中一位备受冷落的妃子。

那一日，是她此生最大胆的一次，她与郑苍决旧情复燃，珠胎暗结，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她主动向帝王献媚，只为了让她的孩子能够名正言顺地降生。

私通，有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她想，如果这辈子就这么下去，似乎也不错。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两人之间的苟且之事，最终被那位为她保胎的御医发现，为了掩盖真相，她与郑苍决合谋杀害了那位御医。

十月怀胎，临盆之前，郑苍决买通了宫中的人手，只为了确保她能够顺利生产。

后来，她生下了一对双生子。

然而，并非龙凤胎，而是两个皇子……这在皇家，乃是大忌，龙凤胎象征着吉祥如意，而两个皇子，则会被视为不祥之兆。

为了保住两个皇子的性命，郑苍决冒险将弟弟偷偷抱走，只留下了哥哥在宫中。

这对双生子的哥哥，便是如今被废黜的燕帝。

而被抱走的弟弟，则成了郑苍决养在身边的儿子，也就是当今的郑太尉——郑思议。

虽然是双生子，但两人的容貌，却并不十分相似。

“嵇氏，用膳了。”一道生硬的女声打断了废太后的回忆。

这句话，听起来如此耳熟。

废太后的目光有些涣散，她仿佛回到了数十年前，在冷宫里，每到饭点，也总会有宫女用同样的语气说道：“小嵇氏，用膳了。”

只是如今，宫中早已没有了嵇明珠这号人物，所以她也不再是小嵇氏，而成了嵇氏。

摆在她面前的，是一盘青菜和一碗白米饭。

废太后的肚子发出一声咕噜声，她却并未急着进食，而是缓缓地跪坐在梳妆镜前，拿起手边的木梳，一丝不苟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几十年如一日，她唯一没有改变的，便是对美的追求。

可惜，在这深宫内院之中，从来没有人能够欣赏她的美，唯有她自己，能够对着铜镜，一日复一日地看着自己的容颜逐渐老去。

她将自己的一生，都蹉跎在了这里。

她自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过人的手段，若非她的儿子争气，得到了京皇后的喜爱，她根本无法坐上太后之位。

然而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高高在上的太后之位，如果可以，她只想与心爱之人厮守终身，抚养着两个儿子长大成家，安稳地度过余生。

房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没有任何预兆。

废太后抬眼望去，只见来人是最近在京城风头正劲的辅国公主，以及她身边的侍女。

那侍女看起来有些眼熟，她似乎在疯太后京氏身边见过她。

子霜晗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夏灼径直上前，没有任何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当年夏太医的死，是你与郑阁老两人合谋所为，对吗？”

即便内心早已有了答案，夏灼仍然想要从她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说法。

废太后看向夏灼的神情骤然一变，“你，你是……”

“夏太医是我的祖父。”夏灼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