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帝心难

“好。”

子霜晗瞧着他那别扭的模样，心中暗叹，随后又将话题引到了另一件让她颇为在意的事情上，“还有你立后的事宜——”

“立后的事，你也想插手？”谢丘闻言，语气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平静，他略带不耐地抬起头，深邃的目光与她那双清澈的眼眸相对，“你管的是不是太宽泛了？”

“我并非那个意思，”子霜晗淡淡地解释道，语调轻柔得仿佛春风拂柳，“我是想说，如果你并不想册立皇后，”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完全可以拿义父作为挡箭牌。毕竟，义父如今正率军在外征战，你的婚事自然应当等到他凯旋归来后再做商议。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个理由足以堵住那些言官的嘴。”

谢丘听后，明白自己方才误解了她的意思，脸色也缓和了不少，语气也柔和了几分。然而，还没等他开口，便听她话锋一转——

“无论你是否立后，我都不会喜欢你。我们之间，是朋友，是盟友，是亲人，甚至可以是兄妹。”

“但绝不可能是夫妻。这一点，你我心中都应该清楚。如果我能对你产生那样的感情，这么多年相伴，早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子霜晗平静地将话说开，见谢丘眉眼微垂，似有几分失落，她不由轻轻叹息。

谢丘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酸涩，又夹杂着几分沉重，“你误会了，方才不过是李寿全那奴才胡乱揣测，我还没到非你不可的地步。”

子霜晗觉得他说的也在理。她与谢丘之间的情谊其实并不浅，这么多年的陪伴，他早已在她心中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位置，是她珍视的朋友和家人。

或许，在对方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吧。

谢丘或许是因为从未对其他女子动心，才会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误以为这份长久的陪伴就是爱情，错将这份深厚的友谊当成了爱恋。

子霜晗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后忽而一笑，想要缓和这有些压抑的气氛，“谢丘。”

谢丘抬起头，这两个月以来，除了她和谢笺，已经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了。

也正因如此，这一声连名带姓的呼唤，才显得如此弥足珍贵。

谢丘见她面露笑意，心中一直萦绕的烦闷突然一扫而空。他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不想再继续嘴硬下去了，也不想再顾及那可笑的自尊，他不想再错过坦白的机会。

“我喜欢你。”

“至少目前为止，我就是非你不可。”

他的突然改口，让子霜晗微微一怔，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

谢丘突然从龙椅上起身，绕过御案走到她身边，神情严肃而认真，“你我携手，帝后同心，共创盛世，这样难道不好吗？”

子霜晗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从前，他看向她的眼中只有恣意和傲慢，却不知从何时起，一切都变了。他的眼底，此刻正涌动着几分不愿轻易示人的情愫。

她清晰地看清了他的心意，却也直白地拒绝了他，“我不愿意。”

无论是嫁给谢丘，还是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都不愿意。

她不愿被困在这高墙深宫之内，就此了却一生。

子霜晗如今已是二九年华，可回首过往的十八年，她却觉得既漫长又短暂。

漫长，是因为她一直怀揣着复仇的火焰，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何复仇，日日夜夜都饱受煎熬，因此觉得，大仇未报的日子格外漫长。

短暂，是因为她回顾往昔，却并未对这片国土山水留下深刻的印象。除了征战和复仇，她的记忆中似乎没有什么其他美好的回忆。

倘若年幼时，她的家族没有遭遇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她的人生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子霜晗想出去看看这大好山河，她为复仇而活了九年，而接下来的九年，她想为自己而活，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此时，谢丘听到她的拒绝，虽然心中早有预料，却仍是执着地看着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因为萧铭彬？”

“不，”子霜晗摇了摇头，目光认真而坚定，“是为了我自己。”

谢丘闻言，一时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捏紧了手心。他勉强牵起一抹似无所谓的笑容，仿佛很是洒脱，“好。”

既然她已经做出了选择，他也不会再强求。

只是，在他这洒脱的笑容之下，究竟隐藏着几分心酸和怅然，就不得而知了。

“但有一点，你说的不对，”子霜晗凝视着他，语气坚定无比，“眼下，谢氏虽然已经夺取了江山，但我们仍然还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谢丘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只见她微微一笑，声音很轻，却又认真无比——

“海晏河清，天下一统。”

听闻此言，谢丘顿时恍然大悟，脸上也浮现出更加深刻的笑容。

子霜晗向后退了两步，做了一个臣子之礼，“天下易主，或许会引发动乱，陛下还需勤勉努力，这山河，我先替你去好好瞧瞧。”

说完，她便快意地转身，毫不犹豫地踏出了御书房。

谢丘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也充满了对太平盛世的憧憬。

他忽地心生羡慕，如果可以，他也想放下一切，去周游天下，过那快意潇洒的生活。

……

冷宫内。

燕废帝独自一人呆在一间狭小潮湿的房间里，他想寻死，却没有那个勇气；他想干脆将自己饿死，可每次饿到最后，又忍不住动嘴。

此刻，他望着地上摆着的一盘青菜和一盘肉包，久久都未动筷。

门外。

子霜晗看着小太监将那扇破旧的木门打开，她只身一人走进了房间。

“吱嘎”一声，燕废帝只是微微抬了一下眼皮，当他看清来人是子霜晗时，才突然振奋起来，“你，你来做什么？”

燕废帝虽然已经褪去了龙袍，但身上穿的衣服还算体面，并没有受到什么屈辱的对待。

子霜晗见他如此模样，突然有些后悔来看他了。

反正，她想要知道的事情，都已经知道了，现在也没什么想从他嘴里了解的了。

子霜晗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身便要离开，却听身后传来燕废帝突然提高的声音——

“士可杀不可辱！要杀便杀，何必将朕关在这里折磨！”

他似饱受虐待一般，颇有胆色与威严地吼道。

可在子霜晗眼中，这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子霜晗转过头，只见燕废帝神色微闪，她不屑地冷笑一声，“折磨？”

子霜晗低下头，眼神在那盘肉包子上扫过，“对你来说，这就是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