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陨落

上一瞬，嵇斐雪还用淬了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
下一瞬，一颗斗大的人头便骨碌碌地滚落在地，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灵琅悚然一惊，手中抓着的，只剩下一具喷涌着鲜血的无头躯壳。饶是她向来以处变不惊著称，也不由得瞳孔骤缩，触电般地松开了手。
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泥土，也染红了众人的衣襟。
子霜晗眼睁睁看着那颗头颅在地上滚动，心头泛起一阵恶心。她强忍着不适，转头看向身旁。
只见萧铭彬身中数箭，已是强弩之末，他单膝跪地，手中宝剑勉强支撑着身体，仿佛一尊浴血的战神。
子霜晗心头一紧，连忙跑了过去。甫一靠近，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直冲鼻腔。
萧铭彬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紧咬牙关，强大的意志力才让他没有当场昏厥，仿佛只是为了，再多看她一眼。
“我带你回去！”子霜晗的声音中，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慌乱。她不想他死，真的不想！
这种想法，如同野草般在她心中疯长。一想到他可能会永远离开自己，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她甚至不敢，去想象那种画面。
子霜晗慌忙将尚方宝剑扔给灵琅，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搀扶起萧铭彬，可她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却依旧无法撼动他分毫。“你……你起来啊！”
仔细听来，她的声音已带上了几分哀求。
萧铭彬艰难地抬起头，望着她，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满是鲜血的手，覆在了她冰凉的手背上。“晗晗……”
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眷恋，又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温柔。 “晗晗”二字，在他干涩的舌尖上缱绻缠绕，仿佛含着千言万语，又仿佛害怕惊扰了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亲昵地称呼她。
大概是看出了他有话要说，子霜晗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有什么话，留着回去再说！你别死在这里，我……我还不想给你收尸！”
闻言，萧铭彬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竟若有若无地弯了弯嘴角，喉咙间逸出一声极轻的低笑，转瞬即逝。
感受到她的不舍，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担忧，时隔多日，萧铭彬心中终于涌起了一丝愉悦，丝丝缕缕的甜意，如同春雨般，滋润着他干涸的心田。
“好……”
他虚弱地应下，却又掷地有声。
他努力配合着她的动作，艰难地站起身。
他身上插着四支箭，每一支都深深没入血肉之中。虽无一支射中要害，可每牵动一下，都无法避免牵扯到伤口，带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
然而，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就仿佛，这疼痛与他无关一般，他只是全心全意地，将视线凝聚在眼前这张梨花带雨的少女脸上。
仿佛现在再不仔细看看她，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对不起……”
萧铭彬的嗓音嘶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旧的风箱里挤出来的一般。
子霜晗听着，心如刀绞。她知道，他是为了救自己，才会变成这副模样。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鼻子一酸，豆大的泪珠便滚落下来。“你们怎么都喜欢说对不起？我不想听！我什么都不想听！”
即便她不想听，他却还是执拗地要说。
萧铭彬吃力地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插着的四支箭，虚弱地说道：“还欠你……六十二次。”
听闻此言，子霜晗瞬间便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上次，她还欠他六十六鞭，今日他替自己挡了四箭，便要减去四次……
可是，照他这种不要命的还法，等他还完剩下的六十二次，还有命在吗？
“你给我闭嘴！”她气不打一处来，一股无名怒火直冲头顶。
话音刚落，萧铭彬果然如同一个听话的木偶一般，没了声音。
子霜晗只感觉自己突然扶不住他了，连忙朝他看去，这才发现，他早已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昏迷了过去。
最终，子霜晗与灵琅二人合力，将他抬上了马背。
子书扶暨与嵇斐雪，都死在了京郊。连带着他们精心培养的亲卫，也大多死于乱箭之下，只有寥寥几人侥幸生还，跟随着队伍，一同返回了燕京。
彼时，谢丘已经拿到了燕景帝亲笔书写的罪己诏，上面详细地记录了他所有的罪行，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
燕景帝好似已经彻底绝望，对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是孤零零地坐在龙椅上，发出绝望而又凄凉的苦笑。
只是，在写完罪己诏后，谢丘便毫不客气地将他从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上拽了下来。“下来！你不配坐在这里！”
听闻此言，燕景帝也出乎意料地顺从，他神情麻木地起身，脚步踉跄地走下了龙椅，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嵇太后身穿一身格外隆重的宫装，被重兵押解而来。她早就预料到自己大概率难逃一死，所以，即便要死，她也要死得体面，死得风光。
然而，直到她亲耳听见谢丘与陆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揭露她与郑氏通奸的丑事时，她才彻底崩溃，如坠冰窟。她知道，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今日，恐怕连死都无法体面了。
“嵇太后与郑氏通奸，秽乱后宫，蒙骗先帝，混淆皇室血脉，罪大恶极，理应当诛！”
谢丘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便示意侍卫将嵇太后拖了下去。
嵇太后披头散发，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却无济于事，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燕景帝缓缓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此刻，他的内心反而出奇的平静，因为这人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
可谢丘却偏偏不如他的意。“我答应过一个人，要把你的人头留给她，故而，我今日不会杀你。”
燕景帝猛然睁开眼睛，妄图从谢丘的神色中，去探知他口中所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谢丘的表情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让人无法窥探到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来人，将燕废帝幽闭于……”谢丘略作思忖，沉吟道，“冷宫吧！”
谢丘对宫廷内的布局还不甚了解，思来想去，也只想到冷宫这个地方。
冷宫，一般是用来关押那些被厌弃的妃嫔的。而今，却要关押一位被废黜的帝王，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极大的讽刺。
不过，对于燕景帝来说，冷宫也算得上是他的故居了。
因为那里，是他幼时与嵇太后一同居住的地方，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就此，子书氏苦心经营多年的皇朝，走向了尽头。嵇氏也由此衰败，一蹶不振。镇北王得知消息后，欣然顺从，表示愿意归顺新朝，并无丝毫谋反的意图。而驻守南境的郑家，在得知京城剧变的消息后，却以平定叛乱为名，悍然在南边举兵谋反，妄图推翻新朝的统治。
萧铭彬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了长期的昏迷之中，一直昏迷不醒。宫中的太医们对此束手无策，只能用珍贵的药材勉强维持着他的性命。
最终，还是武宁侯亲自入宫，将昏迷不醒的儿子带回了侯府，亲自照料。
谢氏开启了新朝的篇章，定阳王军与陆氏、萧氏等一众忠臣良将，合力推举谢笺为新朝的皇帝。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谢笺却断然拒绝了，反而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了自己的儿子。
谢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自己的父亲赶鸭子上架，稀里糊涂地成了君临天下的帝王，改国号为晋。
谢笺将自己的儿子谢丘，推上了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皇位，而他自己，则亲自率领大军，前往南境平定叛乱，继续扩充晋国的版图。
子霜晗，则被新朝皇帝谢丘，册封为辅国长公主，享有亲王的食邑和封地，可以参与朝政，甚至可以摄政。
她终于做了从前母亲想做，却没有做到的事情——
她在晋国各地，大力兴办女学，鼓励女子读书识字。
由于从前的思想禁锢，即便朝廷开放了政策，百姓们也很难接受让家中的女儿去读书。
因此，子霜晗又颁布了一项新的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