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美人泪

“如此说来，你们可曾定下用膳的酒楼？”子霜晗的嗓音轻柔，似春风拂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萧香梅闻言，黛眉轻挑，心中暗忖她这表妹倒是会顺杆往上爬，略施小惠便想蹬鼻子上脸？真是天真！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只淡淡道：“尚未。”
“表姐若是不嫌弃，不如就去永安酒楼吧，你意下如何？”子霜晗提议道，语气温婉，仿佛只是在商量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萧香梅听了，心中更是鄙夷，暗骂她得了几分颜色便开起染坊来了，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草包！但碍于自己筹谋已久的计划，她只得强压下心中的不悦，故作大方地点了点头，应允了。
待萧香梅的身影消失在幽兰苑门口，子霜晗脸上的笑容也随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意。
近来，武宁侯府内流传着另一则消息，说是崔氏打算将柳云秀嫁出去，而柳云秀本人和她的母亲柳嬷嬷对此都没有任何异议。
这日，柳云秀拖着尚未痊愈的虚弱身躯，来到了幽兰苑。
她甫一见到子霜晗，便缓缓低下了那颗向来高傲的头颅，轻声道：“小姐不计前嫌，在世子面前救下了奴婢，奴婢实在无以为报……”
柳云秀并非真的想过要如何报答子霜晗，只是经历了之前的那件事后，才真切地体会到人情冷暖。
她自小便在这侯府里长大，仗着自己是柳嬷嬷的女儿，在下人们中间几乎是横行无忌，无人敢轻易得罪她。
甚至还有人为了奉承她，说她是这侯府里的半个主子。
过去，她对此感到无比骄傲，甚至根本不把寄人篱下的表小姐放在眼里。
她倾心爱慕着世子萧铭彬，这份爱慕之情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也因为她是柳云秀，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将来能够成为世子的妾室。她从未奢望过能够成为主母，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不配。
在柳云秀的心中，像世子这般优秀的男子，本就应该与身份高贵的公主郡主相配。
即使是沈芦心那样的家世背景，柳云秀都觉得有些勉强，但好在沈芦心还算端庄婉约，勉强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至少，要比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表小姐强得多。
因此，柳云秀才愿意为沈芦心和萧香梅效力，她不只是想在未来的主母面前卖个好，更多的是为了世子萧铭彬。
至于那日她为何会做那样的噩梦，柳云秀自己也无从得知。
她只知道，自己所爱慕的男子，竟然那样欺辱她，践踏她。
而她所忠心耿耿的主子，最终也毫不留情地将她弃如敝履。
到头来，只有这位她一直瞧不起的表小姐，替她说了几句公道话。
每每想到这些，柳云秀都觉得无比可笑。
子霜晗看着柳云秀那副面色凄苦的模样，她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语气平淡地问道：“莫非，你是真的喜欢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柳云秀自然心知肚明。
柳云秀轻轻颤动着长长的睫毛，嗓音沙哑地承认道：“是。”
“他究竟有什么好？”少女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仿佛是真的不解，语气天真地问道。
听了这话，柳云秀的脑海中不禁浮现起过去的种种回忆。
有些话，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如今说出来，就像是将深埋在心底的秘密公之于众一般，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了却遗憾的机会。
“奴婢十四岁那年，侯府里来了一位客人，是侯爷的同僚。”
“奴婢作为一等丫鬟，经常奉夫人的命令去前院询问侯爷是否要去夫人那里，却不料被那位客人给看上了。”
“他喝得酩酊大醉，看上了奴婢，便向侯爷讨要，侯爷碍于情面，便将奴婢送给了那人。”
“那人是出了名的粗暴野蛮，府上的姬妾无数，而且还传闻每个月都会有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奴婢害怕极了，便恳求到夫人那里，希望夫人能够替奴婢出头，可夫人却不愿为了奴婢而得罪侯爷的同僚。”
“送丫鬟给同僚，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可奴婢不愿意，奴婢怕死啊！”
“那晚，那位大人被家丁接走后，世子也跟着出门了，奴婢实在无法入眠，亲眼所见世子归来时，他的靴子下滴落着点点血迹。”
“直到第二日，有传言说那位大人遭到了刺杀，不幸身亡，奴婢才知道是世子暗中出手救了她。”
“奴婢侥幸逃过一劫，自那之后，便对世子心生爱慕，即便世子从不记得奴婢的名字……”
“旁人都道世子心狠手辣，可只有奴婢知道，他其实是个护短心软之人。”
柳云秀在诉说这些往事的时候，眼中泛着点点泪光，仿佛是在追忆那段早已逝去的时光。
这几日，她就像是从云端跌入了泥潭，让她彻底看清了现实，她终究不过是个身份卑微的丫鬟而已。
这些年来，她在崔氏身边伺候，经常会有给世子送汤的机会，每一次她都会在“奴婢”之后加上“云秀”二字——
奴婢云秀奉夫人之命前来给世子送汤。
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究竟说了多少遍，可笑的是，世子却从未记住过她的名字，甚至很少与她说过话。
被打的那日，是世子与她说话最多的一次。
甚至，还记住了她的名字。
时至今日，柳云秀依旧不知自己该爱还是该恨，她只怪自己没有一个好的出身，无法堂堂正正地靠近世子。
子霜晗听完柳云秀的一席话，才真正明白柳云秀究竟有多么痴迷萧铭彬。
子霜晗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萧铭彬竟然会为了府中的一个丫鬟出头，而去刺杀一个草菅人命的朝廷命官。
他当真是那样一个好心肠的人吗？
这一切，都差点让子霜晗对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产生怀疑，几乎要将她对萧铭彬的认知彻底碾碎再重塑。
但她还是无法相信。
柳云秀回忆完过去，仿佛是放下了一桩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心事，她抬起头，看着子霜晗说道：“这些话，奴婢从未对旁人说过，还请表小姐替奴婢保密，此事若是传扬出去，虽说没有任何证据，但终究对世子不利。”
刺杀朝廷命官，自然会对萧铭彬产生不利的影响。
子霜晗并没有明确地答应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望着柳云秀扶着腰，转身一瘸一拐地缓慢离去的背影，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片段被骤然连接了起来。
于是，她蓦然出声问道：“你今年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