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枕边风

夜幕低垂，荣国府内一片寂静。

忽而，一阵细微的声响打破了这宁静。紧闭的房门外，有人轻轻叩击，旋即转为略带急促的拍打。“里头是谁？”门外之人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磨磨蹭蹭的，门怎么推不开？”

另一个声音带着几分嘲讽，悠悠传来：“还能有谁？云秀姐姐呗，这会儿正伤心着呢，怕是把自己关在屋里哭天抹泪呢。”

“伤心又怎样？”先前的声音提高了些，显然对云秀的“伤心”并不买账，“这屋子是大家的，凭什么她一个人霸占着？又不是什么金贵的地方！”

“那……那咱们怎么办？”

“她还真把自己当成以前的大丫鬟了？真是笑话！如今夫人可不待见她，要不是柳嬷嬷护着，她早就被发卖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了！”这人语气尖酸刻薄，显然对云秀颇有不满，“咱们在这儿说半天，她竟然还在里面装死！走，咱们去找管事来开门！”

门外的几个丫鬟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的劝解，有的煽风点火，好不热闹。

很快，几人便去找了管事，留下几个在门外继续守着。

屋内，柳云秀原本因情欲而迷离的双眼闪过一丝得意，她紧紧抓着床沿，不顾一切地继续朝着子霜晗“吹耳边风”：“世子……世子妃，奴婢也想去幽山……表小姐她……她身子不干净，奴婢是干净的，奴婢愿意陪着您……”

子霜晗心中冷笑，这柳云秀真是死性不改，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踩别人一脚。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转身，再次走到柳云秀的床榻边。

她微微弯下腰，凑到柳云秀的耳边，带着一丝恶作剧般的笑意，轻声说道：“想去幽山？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嘛……我喜欢听你喊我的名字……你能一直喊吗？”

柳云秀早已被情欲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有听出子霜晗话中的嘲讽之意，只是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拼命地点着头。

子霜晗直起身子，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柳云秀一眼，确认她没有撕下自己衣料的举动后，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旋即，她身形一跃，轻盈地跳上房梁，攀上屋檐，从那细小的缝隙中钻了出去，动作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屋内的香气早已被屋顶的缝隙散去大半，子霜晗小心翼翼地将瓦砾摆放好，从下人房的后侧悄无声息地跃下，确保无人看见。

此时，房间内的柳云秀面色潮红，浑身燥热难耐，她紧紧抱着枕头，口中不停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一声声地喊着萧铭彬的名字。

“嗯……铭彬……铭彬……”

就在这时，管事带着一众丫鬟赶到，不由分说地将门栓撬开。众人涌入房内，眼前的一幕让他们目瞪口呆，瞬间石化。

再仔细一听柳云秀口中喊出的名字，众人更是惊得合不拢嘴，面面相觑，神色各异。最终，不知是谁结结巴巴地说道：“天……天爷啊！我的……我的枕头！”

……

京郊之外，幽山深处。

往日冰雪覆盖的山谷，如今已渐渐融化，小院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廊下，一盏孤灯在寒风中摇曳不定，发出微弱的光芒，冷风呼啸着，将灯盏吹得左右摇晃，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屋内，寂静得可怕，落针可闻。

一张简陋的木桌，两把普普通通的椅子，桌上摆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一支燃烧殆尽的蜡烛，以及一碗新出炉的兔肉。

萧铭彬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盯着桌上的饭菜。而在他对面的那张椅子上，静静地摆放着一件白色的裙子，正是子霜晗昨日落水后留在此处烘干的那条。

许是忘了带走了。

这件白裙静静地躺在那里，与周围的孤寂萧条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越发衬托出屋内的冷清与寂寞。

这些年来，每回在幽山小住，都是萧铭彬独自一人。他本就习惯了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甚至颇为享受这份难得的清静。

可今夜，他却感到一种难以抑制的落寞。

就像是一个曾经感受过温暖的人，突然又被抛回到了荒芜的冰原，心中便会生出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他缓缓捏起筷子，正欲夹起面条，一阵微风却从窗棂的缝隙中吹入，桌上的烛光猛地一晃，瞬间拉长，随即在他的眼眸中，彻底熄灭。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暗之中，只有兔肉的香气依旧扑鼻而来，可他却仿佛失去了嗅觉一般，对眼前的美味佳肴毫无食欲。

萧铭彬身形未动，只是静静地垂下眼眸，掩盖住眼底那一抹复杂的情绪。

早知今日会如此失落，昨日便不该带她来的。

……

与此同时，另一边。

子霜晗得知了沈芦心和萧香梅欲对她不利的消息后，便决定先下手为强。入夜后，她便小心翼翼地从府中溜了出来。

虽然府中的巡逻卫兵并没有减少，但萧铭彬的离开，却莫名地给了子霜晗许多安全感。她熟练地躲开巡逻的耳目，轻巧地从墙头跃出，身手之敏捷，令人叹为观止。

荣信侯府。

凭借着过人的身手和敏锐的洞察力，子霜晗很快便找到荣信侯府的前院厅堂。她身形如燕，轻盈地飞跃至屋檐之上，悄无声息地掀开一片瓦砾，透过缝隙，观察着厅堂内的一举一动。

厅堂内，荣信侯沈勤美一家四口正其乐融融地相处着，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他人窥视。

荣信侯沈勤美已是四十有六的年纪，但因保养得当，看上去仿佛只有三四十岁。他面容俊美儒雅，眉宇间透露出一种读书人的睿智，而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又隐藏着丝丝算计，令人难以捉摸。

沈勤美身着一件墨绿色的长袍，袍上绣有精美的云纹，他怀中抱着刚满月的幼子，眉眼含笑地逗弄着这个让他颇为稀罕的小儿子。

在他的身侧，坐着他深爱的妻子周氏。

子霜晗的目光在周氏的脸上略作停留，因为她从未见过这位荣信侯夫人。

遥想八年前，子霜晗的母亲——咸阳长公主被污蔑通敌的前几日，方才得知自己的丈夫沈勤美在外面养了外室。

那外室所生的两个女儿，与子霜晗姐妹的年纪相仿。

长女沈令涟，与子霜晗的姐姐沈永宁同岁。

次女沈芦心，则与子霜晗同岁。

这对于咸阳长公主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是莫大的讽刺，讽刺她一直被蒙在鼓里，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更可笑的是，当母亲得知这一切时，沈勤美的外室女沈令涟，已经在燕京城中凭借着商女的名声崭露头角，获得了众多权贵的欢心，得到了无数人的倾慕和帮助，甚至成为了皇商，让九五之尊都为之倾心。

年幼无知的子霜晗，还在姐姐沈永宁的带领下，去过沈令涟开设的茶楼喝茶，也在沈令涟的首饰铺里买过不少精美的首饰。

她甚至还与沈令涟打过照面。

子霜晗清晰地记得，母亲曾说过，这个世道对女子本就不易，所以她此生都会尽可能地帮助那些身处困境的女子，也谆谆教导子霜晗姐妹二人，不可对那些靠自己双手辛勤劳作的行商女子有所鄙夷。

靠自己双手吃饭的人，总是不丢人的，甚至值得尊敬。

因此，在沈令涟初涉商海，在起初沈令涟被那些自命清高的贵女嘲笑时，是子霜晗的姐姐——沈永宁挺身而出，为她解围，甚至宽慰开导于她。

那时候，姐姐根本不知道，沈令涟会是自己父亲的外室女儿。

也根本不知道，沈令涟的心中，有多嫉妒，有多痛恨，有着郡主之尊，身份高贵的沈永宁。

子霜晗见过沈令涟，却从未见过这位周氏，那位在满月宴上也没有露面的荣信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