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雪人泪

“表哥，你究竟为何动怒？”子霜晗站在门外，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谁，又像是自言自语，“我思来想去，实在不知哪句话惹恼了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委屈，“为何表哥总是这般喜怒无常？”

停顿片刻，她又怯生生地补充道：“而且……山里寒冷，路又湿滑，我该如何回去呢？万一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戚家可就只剩下我一人了。”

房间内，萧铭彬身姿挺拔，脊背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对于门外少女那低落而惆怅的声音，他置若罔闻。他的目光，正透过另一侧的窗棂，凝视着小院背后的景象。

一只不知从何处跑来的小兔，一脚踩在了厚厚的积雪之上。那掩盖在陷阱上的薄雪瞬间塌陷，小兔子惊叫一声，便随着碎雪一同跌落坑中。

萧铭彬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今晚的餐桌上，或许又能多一道美味的烤兔了。

他眼帘低垂，视线落在屋檐一角。忽然，一块巨大的雪块从屋檐上坠落，重重地砸在了窗外，发出沉闷的声响。

门外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停止，萧铭彬这才缓缓转身，朝着身后的木门走去。地面上残留着些许未干的水渍，那是刚才融化的雪水留下的痕迹。

他伸手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少女正弯着腰，双手深深地埋在门前的雪堆之中。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像是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抗议。

原本堆砌得足有她腰高的雪人，此时却已经面目全非。它的头部不知去向，身体也变得残缺不全。

子霜晗正一铲一铲地将雪人的身体拆散，然后用力地抛洒在庭院的各个角落。她低着头，长发滑落，遮住了大半的脸庞，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然而，从她那略显急促的动作中，萧铭彬却能感受到她心中积压的怨气。

他微微皱眉，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或许是由于用力过猛，子霜晗的面色微微泛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给表哥添麻烦了，等会儿我就走。”她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一眼，直到将最后一铲雪也移开，雪人的残骸被彻底地肢解。

花费了一个时辰辛辛苦苦堆砌起来的雪人，就这样消失殆尽了。

子霜晗感受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听到任何挽留的话语。她的心头涌上一股淡淡的凉意，忽然开口问道：“表哥……可曾真心喜欢过什么女子吗？”

萧铭彬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只是用深邃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仿佛要看穿她内心深处的想法。

子霜晗轻轻地拧了拧眉，她也知道，以萧铭彬的性格，大概是不会亲口对她说出“我曾经喜欢过沈令涟”这样的话的。

于是，她决定自己引导话题的方向，“表哥如今也到了这般年纪，即便尚未娶妻，想必心中也一定有过倾慕的女子吧。”

她语气笃定，仿佛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然而，这句话却让萧铭彬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露出了明显的不悦。

这把年纪？

萧铭彬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怒火。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以为他已经到了垂暮之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何时已经到了让人嫌老的地步。

“我是何年岁？”他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他的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要将她看穿。

子霜晗被他问得一愣，望着他那充满压迫感的眼神，有些犹豫地开口，“表哥自己难道不知晓吗？”

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到萧铭彬的眼神更加冷冽了几分。

“表哥，这并不是重点，”子霜晗连忙试图将话题拉回到她想要试探的方向，“我问的是，表哥可曾真心喜欢过什么女子？”

萧铭彬冷冷地看着她，听着她小心翼翼的措辞。尽管她的言语中带着一丝试探，可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眸中，却没有丝毫的胆怯之色。

他突然意识到，她现在是真的不怕他了。

下一瞬间，他便看到少女的红唇微微开启，声音如清泉般流淌而出——

“我听说，表哥曾经倾心于荣信侯府的大小姐。虽然都说传言不可尽信，可既然话已至此，表哥不妨坦诚相告，此事可是真的？”

传言……

萧铭彬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刃，扫过少女清澈的眼眸、微微泛红的鼻尖、粉嫩的嘴唇，最终落在了她白皙而纤细的脖颈之上。

听到少女如此毫无顾忌的质问，他仿佛被点燃了怒火，猛然伸出手，一把掐住了少女的脖颈。他没有丝毫的怜惜，直接将她拖入了房间之中。

木门再次紧紧地关闭，子霜晗的身体被重重地拍在了门板之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她本就柔弱，此刻更是面色惨白，双眸之中迅速盈满了泪水。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情绪从不悦逐渐走向暴怒的边缘，心中的寒意也越来越深。

她心里大概是明白了，所谓的占有欲，根本就不是什么喜欢，更不是什么爱。

对于他而言，她或许只是如同小猫小狗一般的存在，他所给予的那一点点在乎感，随时都可以收回。

一旦她提起宫中的沈令涟，甚至不需要说出她的名字，就能让他如此生气，生气到想要掐死她。

脖颈间的手掌微微收紧，虽然还不至于紧到让人窒息，却让子霜晗感到极度的不适，甚至难以发出声音。

“别……别……”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试图表明自己的态度。她还不能暴露自己的实力，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脸色惨白，一双冰凉的小手攀上他的手腕，试图让他松开手。

那双刚碰过雪而冰冷无比的手，触碰到他温热的手腕，如同触电一般。

萧铭彬被那冰凉的感觉拉回了一丝理智，手掌稍微减轻了力道。他面无表情，冷漠地质问道——

“是谁告诉你的？”

感受到脖颈间的大掌松开了一些，子霜晗如劫后余生一般，急促地喘息着，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

耳边传来萧铭彬警告的声音，“戚晗，别以为给我煮了一碗面，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子霜晗咬着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脖颈间的大掌才彻底离开了她。她也如同触电一般，迅速地松开了攀上他的手。

萧铭彬挥了挥衣袖，眉头紧锁地盯着她，“是谁同你说的这些话？”

他势必要得到一个答案，可子霜晗却只是摇了摇头。

她哪里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她刚才不过是故意那么说，只是想试探他的态度罢了。

在亲身感受到自己和沈令涟在他心底那悬殊的差距之后，子霜晗勉强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而苦涩的笑容，嗓音也变得有些沙哑——

“是我记错了，我应该说的是荣信侯二小姐。我初来燕京，对这里的人和事都不熟悉，所以总是记不清。”

这番话，便是为了刚才的试探之语开脱，让萧铭彬以为，她想说的是沈芦心，而非沈令涟。

毕竟，萧铭彬曾经倾心于沈令涟这件事，并不是谁都能知道的。

闻言，萧铭彬的脸上露出了半信半疑的神色，“当真？”

子霜晗苦着脸，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吸了吸鼻子，“表哥若是真的喜欢沈芦心，一定早就顺着长辈的意思娶她了。想必，表哥定是不喜欢她的。可是……”

她抬起头，气势很弱，神情也委屈到了极点，“可我瞧着表哥，倒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之后的恼羞成怒。或许我是说错了人名，却恰好说对了表哥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