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雪人

“我认错便是。”

子霜晗娇滴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像是春日里一朵沾了雨的梨花，颤巍巍的，让人心生怜惜，可她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却依旧紧紧贴在萧铭彬的臂膀上，半分也不肯松开。

萧铭彬眉头微蹙，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无奈：“很凉。”

“哦……”子霜晗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萧铭彬手下那几个洗得发亮的碗碟。

“表哥，碗洗得真干净，跟新的一样！”

这话说得，简直是恨不得摇着尾巴求夸奖的小狗，可萧铭彬却像是没听见似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更别提什么回应了。

子霜晗撇撇嘴，自讨没趣地收回了手，萧铭彬也没跟她计较，只是默默地继续洗着碗。

看着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水中穿梭，子霜晗忍不住又开了口：“表哥经常洗碗吗？这么熟练。”

回答她的，依旧是沉默。

只有哗哗的水声，单调而重复。

“表哥，要帮忙吗？我也可以洗碗的！”

他依旧不说话，仿佛她只是一团空气。

“表哥，明日我们吃什么？我想吃表哥做的饭。”

他洗碗的动作，已经到了最后的冲洗阶段，利落而干脆。

“表哥，明天你会做饭的吧？你做什么我都爱吃！”

“今晚会不会很冷？棉被是新的吗？盖着暖和吗？”

“表哥，我想玩雪，堆雪人好不好？”

……

在她一声声软糯的“表哥”呼唤下，萧铭彬终于洗完了碗，用干净的布巾擦干了手。

然后，他一言不发地快步走了出去，子霜晗见状，也顾不得自己还有些不利索的腿脚，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只是她并没有跟着萧铭彬进屋，而是在小院子里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踩着那层薄薄的积雪。

子霜晗原本还期待着，她的举动能引起萧铭彬的注意，让他从屋里出来，温柔地叮嘱她几句，可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有任何动静，反倒是把自己冻得打了个寒颤，这才悻悻地走回了堂屋。

此时，萧铭彬已经在偏房里铺床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子霜晗又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后，声音幽幽地说道：“表哥，你真的好厉害，什么都会做。”

萧铭彬将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铺平，转过头，冷着脸对她说：“今晚你睡这儿，半夜不许乱跑出去，听见没有？”

子霜晗乖巧地点了点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他，仿佛天真烂漫的小鹿：“那表哥睡哪里？我一个人睡会害怕。”

“隔壁。”他说完，便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

隔壁，是他的主屋。

夜深人静时，子霜晗独自一人躺在偏房的床榻上。这床铺显然是许久没有人睡过了，也没有好好地修缮过，稍微翻个身，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随时都要散架一般。

就在她迷迷糊糊，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突然，“咔嚓”一声，床榻猛地向下坠落——

“嘭！”

塌了。

子霜晗处变不惊地从塌陷的床铺上爬了起来，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

如果现在去找萧铭彬，他会是什么反应呢？他会帮她修床吗？虽然她并不觉得他会修床，不过她能肯定的是，两人又能单独相处一会儿了。

可是，她今天真的有些累了。她说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个看似天真无辜的动作，其实都是她在脑海里反复演练过无数遍，确认能够吸引他的注意，才会小心翼翼地表现出来。

今晚，还是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于是，子霜晗果断地放弃了去找萧铭彬的念头，拎起被子，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偏房，来到了堂屋。

堂屋的炭火还没有完全熄灭，只剩下最后一点点红色的余烬。她小心翼翼地从角落里取出一些木炭，添了进去，然后又将火烧得旺盛起来，最后，她又将窗户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保证空气流通。

做完这一切，她就在屋内的地面上，简单地打了个地铺。虽然地板冰冷而坚硬，但她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

当东方的天空泛起一抹鱼肚白的时候，小院子里已经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积雪，洁白而柔软，宛如一张巨大的白色地毯，没有留下丝毫的人行痕迹，完美得就像是童话世界一般。

后半夜，炭火熄灭了，寒冷的风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硬生生地将子霜晗从睡梦中冻醒。

她忍不住轻咳了两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试了试嗓子，发现自己并没有发烧，嗓子也不疼，这才放下心来。

既然醒了，她索性就起了床，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子，准备开始她今天的“大工程”。

清晨。

萧铭彬从床榻上起身，刚穿好衣物，就立刻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抬脚走到房门口，脚步突然顿住，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脚下。只见地面上，竟然出现了一大片水渍。

水渍蜿蜒地蔓延着，一直延伸到屋外，源头似乎是从门缝里渗透进来的。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萧铭彬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快步走到门边，一把将房门拉开。

然而，当他看清楚门外的情景时，原本想要迈出去的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般，迟迟无法动弹。他怔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东西。

只见屋檐下，主屋的门外，一个胖乎乎、圆滚滚的雪人，正安安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挡住了他的去路。

雪人的脸上，咧着一个大大的笑容，两根鲜红的胡萝卜插在雪白的脸上，充当着眼睛，鼻子也是一根竖着的胡萝卜，而嘴唇，则是由几根被切成弯丝状的胡萝卜拼凑而成……

脚下的水，是因为雪开始融化，沿着地面的缝隙，一点一滴地渗进了房间里。

他不知道，这个雪人在这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被堆起来的。

萧铭彬微微眯起眼睛，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那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只见少女穿着已经晾干的雪白大氅，正弯着腰，在不远处堆着第二个雪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子霜晗正好转过身，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他，立刻兴奋地朝他跑了过去，声音清脆而甜美：“表哥！”

她的手上还紧紧地捏着一个小雪球，两只小手都被冻得通红，跑动的时候，也没有舍得将雪球扔掉。

只是，她才跑了几步，身子就有些不稳了，一脚踩到了融化的冰雪上，在萧铭彬的注视下，身子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往一侧滑倒。

与此同时，萧铭彬的瞳孔猛地一缩，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往雪人的一侧跨出房门。

子霜晗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雪地里，手中的雪球也不慎掉落，摔得粉碎，融化在雪水中。

“呀。”她懊恼地低呼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

几乎是眨眼之间，萧铭彬就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弯下腰，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整个人拎了起来。

少女刚刚站稳，萧铭彬便注意到，她的双手通红，鼻尖和脸颊也都被冻得红彤彤的，像是熟透的苹果一般。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上几分严厉——

“不是跟你说了，不许乱跑吗？你的话，我算是白说了！”

子霜晗微微仰起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不解地问道：“我没有乱跑呀，我就在院子里，哪里也没去。”

萧铭彬抬手指了指自己屋外的那个雪人，声音低沉地问道：“那这是什么意思？谁让你堆的？”

“昨天是表哥的生辰呀，我还没有给表哥准备生辰礼物，所以就想着给表哥堆个雪人，就当是给表哥的生辰礼物啦！”

少女的声音里充满了欢快，仿佛是对自己的劳动成果十分满意。

然后，她又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饱含期待地问道：“表哥喜欢吗？我堆了好久呢！”

萧铭彬看着她眉眼弯弯，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可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喜欢”这两个字。沉默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说道：“水都流了一地了。”

闻言，子霜晗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眼中的光芒也黯淡了几分，失望中带着几分尴尬，小声地说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说完，她便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萧铭彬的眼睛。

萧铭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转身走进了堂屋。当他看到那凌乱地摊在地上的被褥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还没等子霜晗开口解释，他又转身去了那间偏房，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已经散了架的床榻，一时之间，他再次陷入了无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