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祸水

子霜晗黛眉微蹙，眸中似笼着一层薄雾，楚楚可怜地望向崔氏，仿佛生怕被人误解，柔声道：“方才我在后花园中闲步，那位公子突兀地出现，向我打听路径，接下来的事，便是如此了……”

恰在此时，谢丘倒也配合，剑眉轻挑，语气轻佻：“这位小姐莫非也是侯府的千金？瞧着着实令人心生欢喜，不知在下可否有幸迎娶她为妻？”

镇国将军夫人闻听“亲儿子”如此大胆的言语，顿时花容失色，连忙嗔怪道：“休得胡言乱语，如此轻浮孟浪！”

旋即，将军夫人又转过身，略带歉意地看向崔氏，解释道：“大夫人，我这孩子自幼率性而为，言语若有不妥之处，还望您海涵。”

崔氏闻言，脸上堆起一层皮笑肉不笑的假意笑容，心中却暗骂道：好你个镇国将军府，果真是泥腿子出身，上不得台面！真当我这侯府的千金小姐，是任由你们随意挑选的吗？！

“看来坊间的传言，也并非全然属实，”崔氏嘴角噙着一抹虚假的微笑，缓缓道，“今日天色已晚，夫人还是尽快带着两位‘公子’回府吧，至于结亲一事，还是就此作罢为好！”

崔氏在说这番话时，特意将“真假公子”四个字，咬得极重，话里话外，满是嘲讽之意。

将军夫人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但还是强压着怒气，试图缓和气氛：“此事的确是我们考虑不周，有所疏忽，只是夫人也该仔细思量一番，当初定亲之时，武宁侯曾亲口承诺，将二小姐视若己出，我们镇国将军府向来不喜计较这些虚名。”

“况且我儿自小便被精心教养长大，即便并非我亲生，可这些年所受的教育，也与亲生儿子毫无差别，与贵府二小姐的婚事，也算是门当户对。再者，若是贸然退婚，对二小姐的名声也并无益处。”

将军夫人此言，实则是在提醒崔氏：你们二小姐，也并非武宁侯亲生的骨肉，只不过是武宁侯庶弟的女儿罢了。当初我们镇国将军府都没有嫌弃你们的出身，如今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嫌弃我的儿子呢？

说完这番话，将军夫人便带着两个儿子，拂袖而去。

子霜晗缓缓抬起头，目光追随着谢丘那潇洒不羁的背影，她紧紧地攥着手中的书卷，心中五味杂陈。

“戚晗，你！你们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

萧香梅见子霜晗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心中早已积压了一肚子的怒火，却无处发泄。一想到方才那暧昧不清的画面，她的内心便如同被烈火灼烧一般难受。

今日，也是萧香梅第一次亲眼见到真正的陆沉州。她原本以为，那个假冒的公子，容貌已经算得上出类拔萃了，却没想到，这位真公子，才是真正的天人之姿。

可这位真公子，却偏偏不愿意娶她，反而对寄宿在侯府中的表小姐青睐有加，这让萧香梅感到无比的屈辱，仿佛自己被人狠狠地羞辱了一番。“你定然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勾引了陆公子！”

“我，我没有，二表姐怎能如此污蔑我呢？”子霜晗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书，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虽然崔氏并未明说，但子霜晗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底那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还有廖氏那充满敌意的目光，以及萧铭彬那冷若冰霜的面色。

子霜晗不过才进府五日，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与谢丘靠得如此之近，此时此刻，无论她如何辩解，恐怕都没有人会相信她、帮助她吧。

即便是一向待她热情体贴的崔氏，也绝不会容忍这种败坏门风的事情发生。

更何况，之前子霜晗还借口身体不适，推脱不去前院的宴席，而后又在后花园中，与“真公子”不期而遇。

更可怕的是，昨天她还曾向萧铭彬透露过，自己渴望嫁入高门。

啊……

这几个偶然事件，若是凑到一起，只怕她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身上的嫌疑了。

如今她的额头上，恐怕已经被人贴上了“勾引表姐心仪男子的绿茶”的标签了吧。

天杀的谢丘，给她制造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自己却拍拍屁股走人了！

“我真的没有，我甚至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请舅母明察。”子霜晗将求助的目光，率先投向了崔氏。

却见崔氏轻叹了一口气，将目光移向了别处，选择了沉默。

子霜晗又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萧铭彬，语气虚弱地说道：“表哥，我方才只是觉得屋里有些闷，所以才出来透透气，我不想把病气过给你们，所以才没有去前院。我又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不要脸的事情啊？”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怀中的《女德》，往上提了提，尽量让在场的人都能清楚地看见这本书。

看啊，她可是连出门都要带着《女德》的人啊！

萧铭彬的面色，依旧是那么的难以捉摸，让人无法分辨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子霜晗只觉得他的目光，如同实质一般落在自己的脸上，于是她竭力回忆起一些伤心的往事，强迫自己眼眶湿润，泪光盈盈。

就在这时，不知萧香梅又犯了什么失心疯，突然朝着她逼近一步——

“够了！你竟然还妄想勾引我的堂兄！”

话音未落，萧香梅便猛地扬起了手腕。

子霜晗抬起头，看到那只即将落下的手掌，十分自觉地闭上了眼睛，微微侧过脸颊，做出了一个犹如遇到危险时，下意识的反应，逼真至极。

当她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便陷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之中。

耳边的声音，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在沉寂之中，那意料之中的巴掌，却并没有如期而至。紧随其后响起的，是萧香梅那充满诧异和颤抖的声音——

“表哥？”

“你莫不是——真的相信了她？”

子霜晗闻言，缓缓地睁开了双眼，那双湿润的眸子，澄澈透明，清晰地映照着眼前的场景。

萧香梅扬起的手，并未落下，而是被一旁的萧铭彬，紧紧地攥住了。

萧铭彬面色阴沉，语气冰冷地呵斥道：“你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这句话，显然是对萧香梅说的。

廖氏见女儿面露惧色，立即上前打圆场，试图缓和气氛：“好了，好了，锦瑟，胡闹也该有个限度，我们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廖氏并未帮女儿讨回公道，萧铭彬说萧香梅丢人，廖氏便默认了女儿是在胡闹。

子霜晗如此直观地看到了权力的好处。在这武宁侯府内，二房根本没有任何话语权可言。

除了武宁侯本人，最大的主子便是世子萧铭彬。

即便廖氏是萧铭彬的叔母，也不敢与之多嘴冲突。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然，这本身也与萧铭彬阴冷的性格，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廖氏无奈地牵着伤心愤慨的女儿，缓缓离去。

子霜晗低垂着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声音低弱地说道：“谢谢表哥。”

回应她的，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沉默之后，是崔氏那平淡如水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