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饭桌风波

苏时咏端坐上首，目光深邃，似有思绪飘远。他微微一叹，目光落在对面的刘桃李身上，声音柔缓却透着几分感慨：“莲夫人费心了。年节时那份礼，是阿英亲手准备的。那时候，小嫣病得连床都下不来。我想着要去探望几句，不成想你洪姐姐不让，说怕小嫣因为担忧病情反而加重。”

他这话虽轻，却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湖面，瞬间让饭桌上的气氛冷凝下来。刘桃李听得眼圈微红，摸了摸眼角强压住情绪，匆匆起身离席，带着几分隐忍的哀伤走了出去。

郑远低着头，一双眼睛暗淡得如同蒙了一层薄雾。他心中复杂，刚才与小嫣说话，她却只字未提此事。这让他既心疼，又有些愧意。

场面一度沉默，郑老夫人见状，赶忙笑着举起筷子打着圆场：“都别愣着了，先吃饭吧。凉了可就没味道了。”

苏时咏看向门外，余光瞥见刘桃李的背影渐渐远去。他转眼看向郑卓然，语气温和却透着几分失落：“莲夫人确实辛苦了，为这一桌子饭菜忙得团团转，一个人操持着。”

郑卓然连忙摆手，谦逊笑道：“多谢苏兄夸奖，但实在不敢当，还有金豆和几个下人帮忙，谈不上累。”

苏时咏淡淡笑了笑，视线扫向郑家的其他两房男丁，话语中带着叹息：“其实啊，小嫣若是不嫁过来，也未必不是好事。若是她将来像莲夫人这样累，我是断断不会答应的。”

话音刚落，郑老夫人脸色微变，夹着一块肉的手停在半空，进退两难。这短短几句话，像针一般戳在人心上。

正当气氛凝滞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热闹的笑声：“哎呀，这香味老远就闻着了！三弟妹，我来给你搭把手！”一个身形圆润的女人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来人是郑家二房的夫人，只见她毫不客气地夺过刘桃李手中的一碗菜，回身招呼着跟在后面的两个儿女：“快进来坐着，你们可是好久没尝到荤腥了！”

刘桃李眉头微皱，心中窝火却又不好发作，只能淡淡吩咐一旁的金豆：“去，再蒸些番薯杂粮回来，别一会儿不够吃了。”

金豆小脸气得通红，却只能低头听命，咬着牙走向厨房。

二房夫人丝毫不觉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妥，满脸殷勤地凑上前，对苏时咏笑得格外热情：“哎呀，苏老爷吧！失敬失敬，家里这点地方简陋得很，也没个好招待，您可别挑剔，多吃点啊！”

说着，她随手拉过个凳子坐下，又招呼自己的两个孩子：“快啊，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夹菜吃！”

饭桌上原本有限的菜肴，刹时间像激起的浪花，被一波接一波的筷子夹走。

苏时咏见状，浅浅一笑站起身，语气平和却透着些许不容置疑的坚定：“是我打扰了，诸位请慢用吧。我去让人到村里买点，补充点菜色。”

还未等他动身，郑远已是霍然起身：“咏叔，这事我去办。”

话音未落，他已是大步冲出了屋子，那股压抑已久的怒气在沉默中弥漫开来。

郑卓然的脸色有些难堪，一时没办法再坐下去，只得拉过还欲夹菜的媳妇，讪笑着起身。

苏时咏却并不回头，他快步追了上去，拍了拍郑远的肩膀，轻声笑道：“带上如意，让莲夫人别忙了，咱们一起去村口找个地方，给钱让人重新做。”

郑远握紧了拳头，深深吸了口气，点头道：“好，听咏叔的。”他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怒意，眼神微微闪烁，那份隐忍几乎溢于言表。

刘桃李走上前，看着儿子那紧绷的表情，轻叹一声，解下围裙：“走吧，哥哥带咱们去吃顿好的。”她温柔地牵起两个女儿的手，带着一家人离开了那个让人压抑的饭桌。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村头张家院落。这张家虽家境普通，却宁静整洁。他们正在用晚饭，一听郑远的请求，张老汉摇摇头，豪爽一笑：“说什么钱不钱的，火还未熄着呢，正好，咱们随意添些，别客气。”

张家妇人看了看苏时咏和刘桃李，轻声叫孩子进屋拿来冬日存下的腊肉。

苏时咏见状，毫不拘束地大步走入院中，仿佛是久未见面的故交一般，笑着与张老汉攀谈。

张老汉爽朗一笑：“苏老爷慧眼不错，我确实是北边来的，当年跟着族人流放到这儿，倒也混出了这么点光景。”

苏时咏点点头，环顾院中，不由得赞叹：“老哥这儿倒是颇为富足，鸡鸭满院，耕牛在栏，咱们这些城里人都羡慕不过来呢。”

张老汉呵呵笑道：“老爷可别取笑了，我就是个粗人，只会干些力气活儿，当年以为流放就是毁了日子，谁知在这儿反倒能养家糊口了。”

苏时咏微微一笑，心中却泛起一缕怅然，轻声说道：“时也命也，您是勤劳本分。不过啊，流放之苦，真不是人人能熬得过。这些能撑到如今的，都是不容易。”

张老汉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碗筷，抬起头感慨：“老爷说的对，命苦的人不在少数，能活下来的，算是有运气吧……”

黎明将至，饭桌外的寒风，渐渐被夜晚的炊烟暖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