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城中对弈

门扉微启，一阵寒风夹着霜气涌入。相一率先推门而入，紧接着，苏嫣优雅踱步，一身素缎纱裙掩映灯光。她抬眸轻扫，坐于案前的高起收起手中文书，神情间掩不住一丝疲惫。

苏衍紧随其后，对高起一拱手，语意冷冽：“高大哥，城外接我们的下人，是贵府属人吗？他的言行，可与家祖称赞的高大哥判若云泥。”

高起微顿，未料几人一入门便直指话锋。他眉梢动了动，随即温和一笑，向几人抬手作势请坐，道：“这恐是我的过失。下人鲁莽，招呼不周。在下备了清茶，以表歉意，还望见谅。”

还未等话音落地，苏嫣袖间抚过裙撩，已然在他对面落座。她手握茶盏，顺势一抬，鼻尖凑近浅嗅片刻，放下茶盏时，嘴角含笑却带锐意：“没想到户政司的大人所饮之茶，与乡野贫民无甚差别。真是意外。”

高起的笑容稍显僵硬，片刻后扬声回应道：“鸢姑娘此言差矣。像苏氏这般钟鸣鼎食之家，什么珍茗没尝过？与眼前茶盏的清廉之味，确实如云泥之别。”

指了指案上茶杯，他复又冷声轻讽：“但眼下所饮，不过是寻常绿茶——人人可得。世间时事，也不过如此对比。”

苏嫣不甘对讽，端起茶盏轻轻撞杯至遥空，唇角微挑，眼眸如水含寒：“绿茶虽贱，但到了苦寒之地，未尝不胜过银针清贵。因时而变，随地而生，此理亦通于人。”

高起挑眉而笑，茶盏落桌，神色终于认真了几分：“听闻鸢姑娘才名远播，无愧为首位苏氏族会重要席上的女子。”他顿了顿，忽的问道，“却不知进了城，姑娘特意登门，是为哪般？”

此言一出，苏嫣背后侍立的卢婉容忙不迭递上协议。苏嫣直接取过，双手轻递，嘴角勾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简单几事。其一，立刻为苏绰更换工籍。”

高起眉间一跳，停下翻阅纸张的手。

“其二，五百两白银按约支付，但其中二百两需注明作为嫁妆。”苏嫣话语铿锵，语气不留丝毫余地。

高起脸上终于没了和煦笑意。

“其三，你得堂堂正正，出城迎接我苏家轻舞姐姐，且给予她应有之礼。”

听完所有诉求，高起冷笑丢下纸笔，倏地起身，沉声道：“抱歉，鸢姑娘，这三条，我皆不能应允。”

苏嫣却未动怒，仍淡然地优雅端茶，轻抿一口，只挥手示意他稍安。随后，她轻轻吹去杯中浮沫，缓缓说道：“高大人，当真如此决绝？这铜城，换了新地，对你而言可不是一片坦途。俸银若紧，一砖一瓦，恐怕样样难支。新上任的司政司少詹事，为同僚、上官、甚至下人打点银两，莫不重要？至于族中女眷，可为门楣添光的，又有几人？”

高起迈出的脚步顿了片刻，但旋即再度向门外走去，仿佛试图甩开什么。

只是，触及门框的手僵在半空，他听见背后再无劝说的声音。片刻沉寂后，他神色晦暗，终是慢慢转过身，哑声道：“鸢姑娘，这协议，我现在不能签。”

适时的敲门声打破了僵局。

门外，郑远欢快的嗓音传来：“小嫣，咱们谈好了没？听闻城中有鬼市，不如咱们也去赶赶热闹！”

高起眸光扫过包厢中的几人，却见苏嫣起身，似要随郑远离去。他心中一惊，连忙出口：“第二条、第三条，我可以答应！”

苏嫣顿住步子，回望了一眼，却只淡淡说：“抱歉，高大人。三条内容，没有回旋的余地。”

高起闻言怒意陡起：“工籍？你苏氏何曾不是罪籍？这谈何可能！”

苏嫣却回眸自若一笑：“工籍之人出面，签署匠人文书便可，何需劳你费心。”她步履依旧从容，宛若已经胜券在握。

高起攥紧了拳，不甘心地转头看向苏衍：“你们竟要让绰公子以琴技为生？那可与伶人何异！”

苏衍微微一叹，站出来补充道：“高大人，绰哥哥医道、琴技俱臻化境，六君子之名想必您也久有所闻。识时务者，自当知其真正价值。”

高起眼中浮现一丝犹豫，而苏嫣嘴角勾笑如刀：“是人识局，还是茶解人味，不过如此。”

“小姐！您……”门外郑远催促的声音又起，高起额上青筋微跳。最终，他如被逼入死角之人般，不情不愿在协议上盖下印章。

苏嫣满意一笑，轻声提醒：“高大人，别忘了初衷。再谢今日相助！”

而高起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却愈发五味杂陈。他握着盖章的手心隐有汗渗，仿佛看见了一个苏家焕然重生的未来，隐隐透着让他不安的苍凉与决绝。

“小嫣！你可终于好了！”推开门，郑远咧嘴迎接，眼里透着掩不住的欣喜。苏嫣眸光微沉，轻轻颔首道：“放心，解决了。走吧，看鬼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