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族议风云

夜色微凉，灯火初上。苏崧披上苏嫣递来的外褂，大步踏出门，径自前往苏氏议堂。此刻，他心如止水，却隐约预感到，这一场家族商议必将掀起波澜。

苏氏议堂内，一片热火朝天的讨论声瞬时随着苏崧的到来而骤停。

“我不同意。”苏崧的声线冷硬，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直直插入了满堂气氛的核心。他的目光扫过台上的几位长辈，不卑不亢。

一直默然的大房长子苏鼎茂闻声顿时皱眉，话锋犀利地截断：“你知道这名额是怎么得来的吗？满族耗费无数人情才争得，你一介小辈，资格也敢说‘不同意’？”

大厅内瞬间静了下来，连刚才交谈的小声窃语都戛然而止。墙角的灯火在风中摇曳，每个人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苏崧挺拔的身影上。

一旁的大房嫡子苏光晟神情阴郁，他的目光像毒蛇般落在苏崧身上。这个脱籍名额，本该是属于他的！

苏崧无惧冷淡与敌意，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这一次，他对立的不是大房，而是整个家族的决策：“我反对为脱籍而牺牲宗族姐妹的婚姻，更反对让整个家族为我一人筹凑巨额银两！”

族长苏申儒驻足片刻，目光如潭水般深不见底，望向苏崧的背影略有思忖。他耕耘官场数十载，深谙人性，也许尚未归心，但这一刻，他的言辞是少见的平和：“阿崧，你是耿直善良，族中的品格典范。不过此事非比寻常。我们长辈自有大局考量。而高大人乃你祖父的得意门生，又身居户政司少詹事重职，轻舞嫁过去，实不失为一桩良缘。”

良缘？苏崧脑海中浮现出二妹苏轻舞的模样——那个平日里习惯安静跟随的庶女，总是站在角落默默注视着热闹的人群，笑容拘谨却不失温婉。嫁给一个失去发妻、膝下还有一对子女的官员，这样的命运，怎么谈得上幸福？更何况，这婚姻本身就是一个交易。

“三叔公，爷爷！”苏崧深深躬身，语调带着决然的力量，“为了全族利益，我愿付出，但不愿踩在姐妹身上更进一步。此事可以缓期，来年或后年，家族自有另一条路脱籍，决不必使用这样的手段！”

苏崧话毕，全场再次陷入静默。然而，一道阴阳怪气的嗓音打破了这压抑的氛围——苏鼎茂冷笑着开口：“族弟清高得很呐！你既如此优柔寡断，恐怕也不过是虚有其表的‘杰才’罢了！”

苏申儒看向苏崧，一双饱经岁月的眼睛中满是复杂情绪。他沉吟片刻，低声开口：“高家确然已无正妻，只留一对子女。阿崧，轻舞不可能受到亏待。你若觉得欠疚，便在外多多努力，光耀宗族。”

“爷爷！”苏崧猛然抬起头，目光如炬，“恕孙儿难从此命！请收回婚议！”

“放肆！”一声暴喝从苏申赋口中脱出，他猛地起身，气势逼人，“你可知两年后，朝廷乃至整个家族中还有谁记得我们苏氏？如今不把握机会，以后的路只会更难走！崧儿，你莫要一意孤行！”

苏崧感到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他周身仿佛被巨大的压力包裹，但面容依旧平静。他轻声道：“若族中早已决定要促成这桩婚事，那我更应当主动辞让。自问，非是最适合脱籍的候选者。”

苏申儒闻言，脸色骤变。他的手指颤了颤，终是没能说出话来。一旁的众人则纷纷议论，更有争先恐后者为名额相争。

苏鼎茂见机而动，慌忙替自己的次子争名额：“爹，不如让光宇去吧！他有举人功名在身，前途无量，定能助族解困！”

这话一出口，其他人纷纷呼应，纷乱的声音回荡在厅堂，似要将这原本神圣的议事场所撕成碎片。苏申儒一声怒吼：“够了！”满堂顿时噤声，气氛凝滞。

他看向苏崧，眼神中是深深的探究与责备：“你最后的决定？”

苏崧目光坦然，重重地吐出两个字：“不愿。”

苏申儒脸色阴沉，最终将目光转向另一人：“那就——苏绰！”

满堂哗然中，一个年轻男子蓦地抬头，是苏绰。他眼中满是愕然，只觉犹如被一阵天雷击中。他的父亲苏申卷赶忙小声提醒：“还不谢谢族长！”

苏绰捏紧双手，未曾作声。他偷觑了一眼苏崧，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是感激，亦或是责难，他自己也说不清。

苏申儒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眸中精光毕现：“阿绰，老夫从不强人所难。每一个抉择，都是再三权衡的结果。”

苏申卷立即附和：“阿绰虽无官场经验，但他交游广泛，与名流多有往来。高家用以脱籍，天时地利人和皆具。”

苏绰目光游移，内心如同浪涛翻涌。他暗暗攥紧拳头，最终低头行礼：“...谢族长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