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千金落泥泞

郑远出了木棚，瞧见旁边搭得低矮简陋的小棚子，颇为好奇地问：“那个棚子里住着的，是不是苏衍的生母？”

苏嫣瞥了他一眼，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讽刺，淡淡回道：“郑大人不是也有妾室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听她这样一说，郑远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伸手摸了摸鼻子，掩饰住心头的尴尬。谁让她说得这么直接呢！不过，他很快就扬起眉梢，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故意摆出一副骄傲的模样，咳嗽一声说道：“我爹啊，从来都没有妾室这种事。不过你们苏大叔倒是挺潇洒的，流放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还能带个姨娘，风流得很嘛——”

话音一落，郑远别有意味地用手肘撞了撞苏嫣，满眼戏谑。

苏嫣没搭理他，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心里一时间复杂得很，这种事情岂止是郑远在意，她自己也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只是不好发作罢了。

苏衍匆匆从棚里走出来，显然只是与丁姨娘说了两句就出来了。他并不放心苏嫣和郑远单独相处，毕竟两人现在都到了避嫌的年纪，随口找了个理由也要跟着他们。

然而郑远眼尖，一看见苏衍，便兴高采烈地招呼起来：“小衍！你别管我们了，好好留在家里照顾洪婶子。我呀，陪你二姐去地里转转！”

苏嫣强忍住没翻白眼，真想问问这家伙到底哪来的自觉？奈何她一转念，就怕再多看郑远一眼，那尖酸刻薄的大姐姐标签就甩不掉了，只好闷声不响地顺着。她回头看了苏衍一眼，见他脸上露出几分迟疑，便挥了挥手示意：“去拿两个篮子，记得带上面巾。”

话说出口，苏衍立刻照办，没再啰嗦。



三人一道走在黄土路上，蒙面的苏嫣和苏衍格外不显眼，而郑远则东张西望，对什么都挺稀奇。他瞧瞧这，又瞅瞅那，最后忍不住拍了拍手，笑道：“我说，你们这套戴面巾的法子还挺绝的，省得风沙一来还要抬胳膊挡着，方便得很啊！”

苏嫣没搭腔，她出生在现代南方，原主这副身子却是悍州人，完全是两个世界。如今走在这漫天黄土的东郊，她也只能仗着前世在职场练出的“社畜抗压能力”硬撑着，尽量让自己习惯这粗粝的环境。

愈往前走，草木渐渐多了起来。苏嫣眼尖，瞧见前方一片低矮的丛林，立刻拎着篮子快步走了过去。悍州虽然荒凉，但在苏嫣看来，还不至于像她前世看到的那些纪录片那么让人绝望，还有点天然质朴的美感。

刚走到林子边，郑远就忍不住开口调侃：“喂喂喂，苏嫣，你该不会真是跑去摘野菜吧？”

苏嫣头都没回，认真地扫视着绿丛，边点头边淡然道：“你说对了。现在的处境你难道还不知道？能捡点吃的就算幸运了。”

突然，她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眼神一亮。远处的一簇绿植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惊喜地扑了过去，蹲下身子忙活起来。

苏衍尾随而来，瞥了眼苏嫣高兴得难以掩饰的模样，忍不住问：“二姐，你看见什么了？”

苏嫣抬起头，眉梢上挑，露出一丝笑意：“盐胡子！”

她指了指这片野菜，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咱们冬天的蔬菜不愁了！”

原主没这方面的知识，但她却清清楚楚记得，那是她多年前在沙漠旅行时尝过的当地特色。盐胡子，是耐寒耐旱的秋季野菜，完全可以腌制储存。

她一边熟练地拔着盐胡子，一边随口给苏衍科普：“别小看悍州这个地方，只要有土壤和阳光，就一定能找到可食用的植物。春天能摘榆钱和槐花，夏天呢，还能捡到蘑菇和地皮菜。满满一篮子，那都是命啊！”

苏衍听得心里直犯嘀咕，却还是忍不住问道：“真的能吃？”

苏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一个整天待在大宅院里的公子哥，当然不懂这些！快别废话，赶紧下来帮忙拔！”

郑远看得乐呵呵，他站起来撸袖子就开干，动作比苏嫣麻利多了。他一边拔着，一边好奇地问：“苏嫣，我可是听说你从小锦衣玉食，是苏府当之无愧的娇贵小姐。现在你这副样子，怎么跟村里的婆娘一个德行？”

苏嫣撇撇嘴，心里冷哼一声：“以前是大小姐没错。可现在呢？吃了上顿没下顿，连平民百姓都不如！”

她说完，也不再理这聒噪的家伙，继续专心致志地啃着脚下的一片盐胡子丛。



篮子很快装满了，苏嫣将它藏在草丛中，这才招呼两人同行。走着走着，她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我们这地方，住的可都是流放边塞的穷苦人。村子没什么名堂，族里的长辈就随意取了个‘大雁村’的名字，寓意嘛，自然是希望我们有朝一日还能回归故乡。”

郑远听得一愣一愣，索性挑了个话茬接上：“你们这里可真够穷酸的……”

苏嫣懒得回怼，低头扯了两片干净的叶子递给苏衍，提醒道：“擦擦手，一会儿掩也掩不干净。”

郑远这才注意到，苏嫣的手早就满是划痕和泥污，忍不住说道：“你手都成这样了，还不包一包？”说着，他竟真的掏出自己的汗巾递给她。

苏嫣却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没事儿，这点伤算什么！娇贵得像玻璃人，在这种地界根本活不下去。”



他们爬上一座山坡，山脚下开阔的荒地顿时尽收眼底。那里散落着三三两两的汉子，弯腰劳作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苏嫣指着那片地，语气有些欣慰：“这是二叔公家选的地方。他嫡孙以前在司农司当少卿，这点农事理论还是懂一些的。”

郑远瞠目结舌地望着那一大片荒地，惊呼道：“这全是？”

苏嫣微微颔首，目光却越发沉静。这片贫瘠的土地，终究承载着他们最后的挣扎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