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抉择

新王登基，乃烈风州震烁古今的头等大事，王府长史陀螺般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将一刻掰成两半用，整个烈风城也因此一扫颓靡之气，处处张灯结彩，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喜悦氛围。

任正身居天字营首领之位，按着多年来雷打不动的规矩，自当宣誓效忠于新任平南王。

只是他内心深处，始终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忐忑。毕竟，他曾是老平南王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如今夜慕奚骤登大位，对他恐怕难免心存芥蒂，这如芒在背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在继位大典即将举行的前一夜，任正辗转反侧，权衡再三后，终于下定决心，硬着头皮前去请辞。

夜慕奚正端坐在镜前，一丝不苟地试穿着明日典礼上将要穿着的吉服，见他进来，头也不抬地问道：“你以前替那老不死的，没少给我使绊子吧？现在来请辞，是怕我秋后算账，要了你的狗命吗？”

这番话语，直白得近乎粗暴，像一把尖刀，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任正精心伪装的平静，让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任正脸色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勉强挤出一句话：“……是的。”

夜慕奚闻言，这才略带玩味地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你倒也坦诚。”

任正微微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低声道：“不如王爷坦诚。”

当“王爷”二字传入夜慕奚耳中时，他的心绪陡然变得复杂难言，像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自从他重返平南王府的那一天起，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登上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将权力牢牢地攥在手中，可内心深处，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欣喜若狂，反而觉得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

他语气淡淡地说道：“你这样与我说话，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吗？”

任正不卑不亢地回答道：“王爷若真想取我性命，无论我说什么，都难逃一死。”

“反之，若王爷并无杀我之意，那么些许冒犯之言，想必王爷也不会放在心上。”

夜慕奚听罢，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那老不死的，没少在你面前诋毁我，说我残暴嗜杀吧？”

任正闻言，连忙低下头，选择了沉默。夜慕奚见状，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吩咐道：“将天字营的兵马，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整肃一遍。”

“往后，你们就是我手中最锋利的刀刃，我对此别无他求，只希望你们能够对我绝对忠诚。”

“你仔细掂量掂量，若是自认为能够做到以上这些，便留下。若是觉得自己无法真心效忠于我，那就给我滚得远远的，别碍我的眼。”

任正听到这番话，脸上顿时露出震惊之色，他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夜慕奚，忍不住问道：“可是……我毕竟是先王的人。”

“那又如何？”夜慕奚闻言，不以为然地反问道：“你莫非以为，我夜慕奚是那种心胸狭隘，容不下异己之人吗？”

任正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他仔细回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夜慕奚的所作所为，发现用“冷血无情”四个字来形容他，简直再贴切不过了。

如今整个烈风州的用人原则，简单而粗暴，那就是：能者居之。

那些曾经鼎力支持夜慕奚的夜氏族人，只要有能力，便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若是能力不足，那就只能卷铺盖滚蛋。

那些暗中与朝廷勾结，心怀不轨之人，一律处死，绝不姑息；而那些才能平庸，却对他忠心耿耿之人，则可以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任正定了定神，回答道：“卑职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终究曾经得罪过王爷。”

夜慕奚闻言，再次反问道：“在这烈风州，又有几个人没有得罪过我呢？”

“当初我刚刚进入政事堂的时候，有多少人处心积虑地想要挑我的刺，这件事，你一直跟在老不死的身边，想来也是一清二楚的吧。”

任正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夜慕奚见状，语气平静地说道：“如果我仅仅因为这些人曾经得罪过我，就要将他们全部杀光，那我岂不是和那老不死的，变成一样的人了？”

任正听到这番话，再次愣住了。

夜慕奚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我现在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否愿意，真心效忠于我？”

任正想起平南王临终前的嘱托，最终咬了咬牙，撩起袍子，毅然决然地跪倒在夜慕奚的面前，声音洪亮地说道：“卑职愿意效忠王爷！愿为王爷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夜慕奚见状，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他伸出手，亲自将任正扶了起来，语气温和地说道：“很好，往后王府的安危，就交由你来负责了。”

任正的心潮澎湃，激动不已，再次跪下，语气坚定地说道：“王爷请放心，卑职一定竭尽所能，誓死护卫王府周全！”

夜慕奚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地说道：“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处理一下。”

“王爷请吩咐。”任正连忙应道。

夜慕奚略微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这一次对抗朝廷兵马的时候，有个名叫徐松为的，表现得十分突出，你将他调入天字营。”

他早就知道徐松为曾经从军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也参与了这一次的战事。

夜慕奚是在翻阅军报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徐松为的名字，这才想起这件事情。

如果他不知道徐松为在哪里，或许还懒得过问，既然知道了，而且他们也算是熟人，那么给予他适当的关照，也是理所应当的。

天字营代表着烈风州最强的战力，同时也是最容易建功立业的地方。

虽然夜慕奚本人非常不喜欢徐松为，但是，徐松为毕竟曾经照顾过林恩妍，冲着这一点，他就不会刻意针对徐松为。

等徐松为进入天字营之后，往后能不能光宗耀祖，就全凭他自己的本事了。

任正也听说过徐松为的事迹，虽然他只是今年才征召的新兵，但是，在这一次的战事中，就数他杀的朝廷兵马最多，可谓是骁勇善战，战功赫赫。

任用有才华的人，一直是夜慕奚的行事风格，因此，任正对此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他下去之后，立刻派人将徐松为找来，然后按照夜慕奚的吩咐，将他调入了天字营。

徐松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表情略微有些古怪，不过，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接受了调令，进入了天字营。

当初徐松为毅然选择入伍，是想要证明自己。而这一次，他立下了不小的军功，也算是已经初步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只是他也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竟然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夜慕奚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新的平南王。

而他现在，竟然要为夜慕奚效力，成为他手下的一名将领，这让他的心里，感到有些怪怪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几个月的军旅生涯，让徐松为成熟了不少，但是，他的骨子里，依旧还是那个曾经在渝城，默默喜欢着林恩妍的青涩少年。

他知道，他和林恩妍两人，这一辈子恐怕都没有什么指望了，但是，他却又觉得，能够离她近一些，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不管徐松为是否愿意承认，他心里都很清楚，自己这辈子，恐怕都无法与夜慕奚相提并论。

他没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里默默地想着，等他将来混到更高的军职，就可以告老还乡，让他的父母为他挑选一位温柔贤惠，可爱大方的女子成亲，然后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他抬起头，朝着王府的方向望了一眼，只见满城都挂满了喜庆的大红灯笼，那座已经屹立了数百年的王府，依旧静静地矗立在风中，见证着岁月的流逝。

他笑了笑，然后抱着自己的东西，走进了天字营的营房。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清虹公主已经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她径直跪倒在皇帝的御书房前，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暴怒的皇帝，毫不留情地将手中的砚台狠狠地砸向她，正中她的额头，顿时砸出一个血洞。鲜血顺着她的额头，缓缓地流了下来，染红了她的衣襟。然而，她却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伸手去擦拭，只是默默地跪在那里，任由鲜血肆意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