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孽种

瑾歌紧紧捂住隐隐作痛的小腹，语气决绝地摇了摇头。
“裴映渊，你还是人吗！”老鸨尖锐的声音传来，“今天这事儿你必须负责到底！我跟你耗得起！你不是正盼着升官吗？信不信老娘让你这官儿做不成？”
能在红竹馆这种地方当上老鸨，哪个不是八面玲珑、人脉通天？她若真铁了心要使绊子，裴映渊的升官之路恐怕没那么顺畅。更何况，这件事本身就涉及作风问题，一旦被捅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最终，裴映渊还是咬牙替瑾歌赎了身，将她带回了裴家。
正值寒冬腊月，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呈现出一片苍茫的白色。
原本高挂在裴宅门楣上的大红灯笼，此刻已被换成了素白的丧幡，在寒风中无力地摇曳着。府中的家丁也都换上了素色的丧服，整个裴府都笼罩在一片肃穆的气氛之中。
透过下人们的窃窃私语，阮绵绵得知，距离裴淮的周岁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而裴老夫人也在不久前悬梁自尽了。
曾经的裴二公子裴映渊，如今也变成了裴老爷，而他的亲妹妹裴意柔，则摇身一变成了裴夫人。
两人成婚以来，感情一直很好，后院空无一人，既没有妾室，也没有通房。然而，当亲兄妹的关系被公之于众后，裴映渊一度变得魂不守舍。经过与裴夫人的彻夜长谈，两人最终决定忘却前尘往事，继续过着恩爱的生活。谁知，一次意外的醉酒，让裴映渊在红竹馆留下了瑾歌腹中的孩子。
瑾歌被接回裴宅后，裴夫人自然是又哭又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柔儿，这次真的是个意外，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已经有淮儿一个孩子了，足够了。之所以把那个女人接回来，完全是为了我的仕途。等过段时间风头过去了，我一定会把她处理掉的。你相信我，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阮绵绵听着这番话，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像裴容一样，生来就不被祝福的孩子，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他们虽然得到了生命，却也因此承担了父母犯下的错误。这种命运，究竟是福是祸，谁也说不清楚。
画面再次切换，阮绵绵来到了位于裴宅西北角的一处偏僻小院。
正如花秋心所说的那样，无论裴家夫妇如何使绊子，都被瑾歌一次又一次地侥幸躲过。
小院空空荡荡，显得格外冷清。瑾歌怀着身孕，身边却连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显然是被裴家夫妇故意冷落，让她自生自灭。
好在进入孕晚期后，天气渐渐转暖。瑾歌在院子里开垦了一小块菜地，种上一些蔬菜，勉强维持生计。再加上孙嬷嬷时不时的暗中接济，她才勉强能够度日。
一个雷声轰鸣的暴雨之夜，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而对于这一切，裴映渊却毫不知情。直到一段时间后，他才派人前去查看，得知小裴容已经降生。
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再加上裴夫人似乎已经渐渐淡忘了此事，裴映渊便没有再多过问，也从未去看望过瑾歌母子一次。
阮绵绵神色凝重，眼前的画面飞速掠过。
时光荏苒，裴淮渐渐长大，也变得愈发顽皮。终于有一天，他在偏僻的小院里，意外撞见了瑾歌母子。
裴淮吓了一跳，转身跑去询问裴夫人，那两个人是谁。
裴夫人经儿子这么一提醒，才想起府里还有这么一号人。于是，她亲自前往小院查看情况。
她的淮儿自出生以来就体弱多病，个头也比同龄的孩子矮小。而裴容明明比他小了近两岁，却长得虎头虎脑，充满活力。两个孩子站在一起，乍一看就像是同龄人一般。
裴夫人心中又是嫉妒，又是眼红，忍不住感叹命运的不公。
初次见面，她便不由分说地扇了小裴容一巴掌。
年仅三岁的小裴容，哪里经受得住成年人蓄满力道的巴掌，顿时摔倒在地。
小裴容大部分遗传了母亲的容貌，小脸粉雕玉琢，十分漂亮，经常被人误认为是小女孩。
他的神情也与长大后那副挂着笑容的模样截然不同。此刻的小裴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显得格外乖巧。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才缓缓开口，稚嫩的声音却异常平静：“娘，我好像看不清东西了。”
瑾歌心疼地抱起他，拿出自己在红竹馆积攒下来的所有积蓄，四处打点关系，带着小裴容出府寻医问药，花费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将他的眼睛治好。
在瑾歌的嘱咐下，裴容一直尽量避开人群活动。然而，他却总是被裴淮有意无意地寻出来。
有了裴夫人的态度在前，后来裴淮再遇见裴容时，自然也不会有好脸色。
“就是你娘勾引了我父亲！你和你娘一样，长得像个妖精，都是不要脸的狐媚子！”
小裴容不知道什么是父亲，也没去过学堂，自然也不明白什么是勾引。
但他听过下人们的交谈，知道后半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那么，前半句也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我们才不是！”
小裴容罕见地生气了，挥舞着小手，用力地推搡着裴淮。
小孩子之间的打闹，有些肢体接触再正常不过了。阮绵绵看得出来，小裴容并没有真的想打裴淮。
但他并不知道，裴淮是个娇贵的病秧子，稍微碰一下就会出问题。
裴淮被他推倒在地，顿时发出痛苦的哀嚎。
事情就这样闹大了。
小裴容并不知道，因为这件事，他和生母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裴淮被摔倒后，不小心伤到了腿，还发起高烧，整整烧了两天才退。
当天，裴夫人就带着裴映渊气势汹汹地前来兴师问罪。小裴容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裴夫人紧紧依偎在裴映渊的怀里，哭得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核桃。
“老爷，我的淮儿怎么这么命苦啊……”
裴映渊死死地盯着裴容。小裴容的长相没有半分像他，和病弱的裴淮比起来，却显得结实又健康。他想不明白，在这样破败的环境下，瑾歌究竟是怎么将他养得这么好的。
阮绵绵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一丝动摇。
他与裴夫人关系特殊，近亲结合本就难以生育出完全健康的孩子。即便他卯足了劲去栽培裴淮，说不定哪天裴淮就夭折离世，那么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此刻，小裴容正静静地打量着他，眼底充满了陌生：“你就是我的父亲？”
裴映渊仿佛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裴夫人更加抓紧了他的胳膊，哭声也变得更大了。
裴映渊心疼不已，当即板起脸，对着裴容怒斥道：“你娘出身青楼，不知和多少个男人有过关系，你也是个野种，根本不配叫我父亲！”
瑾歌连忙将裴容拉到身后，目光决绝地望着裴映渊：“裴映渊，当初是我瞎了眼，才会相信你的鬼话。可你明明知道我是清白之身，却因为想要掩盖那段不堪的过往，就不承认容儿的身份，还这样羞辱我们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