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棋局暗涌

过了江，便抵达了南楚的土地。漫长的水路旅程，他们需要在船上度过大半光阴。

越往南行，空气中弥漫着越发明显的暖意。船只的宽敞空间远胜于马车，众人便也三三两两，悠闲地散布于甲板之上，各自寻觅着舒适的角落。

阮绵绵寻了一处，正惬意地享受着日光浴，忽觉头顶一暗，一方阴影骤然笼罩下来。

抬头望去，只见宋严瑞身姿挺拔，如一棵松树般立于她的身前，将阳光遮蔽得严严实实。

“做什么？”阮绵绵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打破了这份宁静。

宋严瑞并未直接作答，只是懒散地向一旁递了个眼神，示意她自行领会。

阮绵绵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甲板的另一侧，不知何时摆上了一张棋桌，棋盘之上黑白分明，颇具肃杀之气。

她连忙摆了摆手，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下棋我是真不行，最没那个耐心，你还是等以后找姜沐陪你……”

然而，话音未落，萧宁暄便已领着林竹，款款走向棋桌。

“小女自幼家境贫寒，少有机会接触这些高雅之物，仅仅只是在书院外头，远远地看过别人下过几盘罢了。”林竹的脸上带着几分羞赧之色，轻声细语地说道，“我这点微末技艺，还是不要在殿下面前献丑了。”

“无妨。”萧宁暄似乎并不在意，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本王棋艺也算不得精湛，下棋不过是用来消磨时间罢了，你不必有什么顾虑。”

林竹推脱了几番，最终还是未能拗过萧宁暄的盛情邀请，闻言便作势要落座。

原本正懒洋洋地躺着的阮绵绵，一见此情此景，顿时像一支离弦的箭般，猛地窜了起来。她毫不客气地拂开挡在身前的宋严瑞，径直走到棋桌之前。

“宁王殿下！”阮绵绵语气轻快，带着几分体贴的意味，“既然林竹姑娘并不情愿，您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林竹闻言，微微一怔，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我……”

“不想下便不必勉强硬陪。”阮绵绵笑靥如花，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转过头，看向面色微沉的萧宁暄，继续说道，“昨日是我鲁莽冒失，惹得殿下不快，不如就由我来陪殿下下这盘棋，也算是给殿下赔罪了，您看如何？”

听了她这番话，萧宁暄的脸色稍有缓和，但语气依旧带着一丝淡淡的疏离，否认道：“本王并未因此感到不快。”

他的注意力似乎完全集中在阮绵绵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林竹那略显尴尬的脸色，只是淡淡地问道：“你和阮三小姐的关系很好吗？”

阮绵绵闻言，连连点头，语气肯定：“那自然是情同姐妹。”

“既然如此，那便坐下吧。”萧宁暄终于应允道。

阮绵绵的脑海里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一时之间却又无法想起。见萧宁暄已经同意，她便立马欢天喜地地坐了下来，将心中的那丝疑惑抛诸脑后。

“殿下是想先手执黑，还是后手执白呢？”阮绵绵兴致勃勃地问道。

不远处，宋严瑞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那双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唇角弯起的弧度也愈发冰冷，仿佛蕴藏着无尽的风暴。

站在一旁的成玉，默默地向旁边挪动了几步，尽量远离战火中心，唯恐自己一不小心便被殃及池鱼。

萧宁暄原本以为，阮绵绵和阮锦婳的关系如此亲密，那么她的棋艺即便不算精湛，也应该不会太差。

然而，当棋局开始后，他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阮绵绵的棋路可谓是杂乱无章，毫无章法可言。起初，他还以为这是什么高深的战术，故意迷惑对手，因此即便看不懂，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然而，半刻钟之后，当他看到阮绵绵随意落下的一颗棋子，那匪夷所思的位置，他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难以掩饰的裂痕。

阮绵绵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依旧笑嘻嘻地提醒道：“殿下，现在该您落子了。”

萧宁暄执棋的手微微颤抖，最终还是艰难地将棋子放在了棋盘之上。他抬起头，语气带着一丝探究，问道：“你的棋，究竟是谁教的？”

阮绵绵眨了眨眼睛，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是世子爷教的啊。”

“……”萧宁暄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阮绵绵竟然丝毫没有犹豫，便将宋严瑞给搬了出来，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一时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变得安静无比。

萧宁暄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宋严瑞，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

“宋世子也曾同本王下过棋……”萧宁暄喃喃自语道。

宋严瑞的棋艺，他是十分认可的。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以宋严瑞的才华，怎么会教出如此……不堪入目的徒弟？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阮绵绵终于猛然想起，自己究竟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的背脊瞬间变得僵硬起来，顺着萧宁暄的视线望去。

只见宋严瑞正悠闲地坐在她刚才所坐的位置上，一边吃着葡萄，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棋桌这边。他的五官依旧挂着那一贯伪装性的笑容，但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的笑容之中，却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来着？她说她下棋最没耐心？

阮绵绵瞬间丢掉了手中的棋子，猛地站起身来。

“宁王殿下，我棋艺实在不精，还是让我师父来陪您下吧。”她语气轻快地说道。

话音未落，宋严瑞便已缓缓站起身来，向棋桌这边走来。阮绵绵瞥了一眼一旁神情落寞的林竹，心中对自己的安排感到十分满意。

正好她也觉得有些累了，便将宋严瑞丢给萧宁暄，自己则可以美滋滋地去晒太阳，也不会再有人来打扰她。

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宋严瑞缓步走近，路过阮绵绵身边时，只是不冷不热地睨了她一眼，随后便在棋桌前坐了下来。他的姿态慵懒而随意，但举手投足之间，却都散发着一种赏心悦目的优雅。

阮绵绵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他的身上黏了一下，随后便连忙转过身，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过来。”

宋严瑞的声音不高，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起伏，听不出任何情绪。他甚至没有叫她的名字，但阮绵绵却清楚地知道，他就是在叫她。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只好认命地走了回去，像个小丫鬟似的站在宋严瑞的身后。

“世子爷有何吩咐？”阮绵绵语气恭敬地问道。

宋严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盯着棋盘上白棋的“布局”，笑容微微凝滞：“站在这里，好好学着。”

他十分了解阮绵绵的棋路，看眼前的局势，她根本就没有好好下这盘棋，甚至连脑子都没有动！

以阮绵绵对自己的认知，她是不可能再愿意学习下棋的。

周围有这么多的眼睛都在看着，她还是懂事地给宋严瑞留足了面子，没有公然违抗他的命令。她走到一旁，默默地拖了一把椅子过来，很自然地坐在了他的身侧。

宋严瑞这才侧过头，看向她，正好对上少女那近乎谄媚讨好的笑眼。

阮绵绵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是不是要把这些棋子都收掉，重新来过？”

萧宁暄刚要抬手招呼下人，却听宋严瑞淡淡地说道：“殿下，还是下完这盘棋吧。”

萧宁暄闻言，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你确定要继续下下去吗？”

阮绵绵的玩法简直就是自寻死路，现在大片的领地都属于萧宁暄，与其做无谓的垂死挣扎，倒不如干脆重开一局来得痛快。

宋严瑞没有回答，只是神色平静，似乎默认了萧宁暄的说法。

看到他着手开始拯救棋局，阮绵绵一阵唏嘘不已。她连忙给宋严瑞递过去一杯热茶，而后便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发着呆，心不在焉。

原本她也曾幻想过，自己能够像第一才女阮锦婳那样，好好地学习琴棋书画，以此来提升一下自身的素质和修养。

谁知她才刚刚学了下棋这一项，便已经让她烦不胜烦，简直快要抓狂。

实在是太磨叽了。

所幸宋严瑞似乎只是让她陪在身边，并没有强制要求她认真观看棋局，因此她的视线便也随意地乱飘起来，最终落在了站在一旁的林竹身上。

与她相比，林竹似乎格外地耐心和好学，一会儿皱着眉头，似乎在认真思考，一会儿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阮绵绵看了片刻，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刚要挪开自己的视线，却见林竹忽然脸色大变，惊呼一声。

一直默默关注着她的阮绵绵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关切地看向林竹。

只见林竹的眼中满是震惊之色，她不可置信地望向宋严瑞，语气激动地说道：“世子……好厉害。”

宋严瑞闻言，只是微微抬起眼皮，语气淡淡地说道：“观棋不语。”

林竹被他眼中那不怒自威的气势震慑得一怔，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满脸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