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落水

一根纤细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向性，直直地指向了阮绵绵。
阮绵绵感到一阵难以置信的荒唐。
她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得体微笑，试图以礼貌周全的态度应对：“殿下，长公主府家大业大，仆从众多，这种打捞发簪的小事，似乎还轮不到我来做吧？”
“本公主如何调遣府中的下人，与你一个卑贱的婢女有什么关系？难道本公主做什么事，还需要向你解释不成？”长公主闻言，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她想起宋严瑞也在场，语气才勉强缓和了一些，敷衍地说道：“今日府中宾客众多，事务繁忙，实在抽不出多余的人手。”
阮绵绵听了，只是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她与这位长公主，仅仅在晋王妃的生辰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过，更谈不上有什么得罪之处。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和宋严瑞一同出席了这场花宴，长公主觉得颜面受损，又无法直接对宋严瑞发难，所以才把怒火撒在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身上？
阮绵绵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眼见场面陷入僵局，沈知意莲步轻移，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公主殿下说得极是，奴婢也觉得合情合理。”沈知意款款说道，“况且这位姑娘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婢女，她是世子身边的人，想必平日里也见过不少好东西，让她下水去捞，总比那些手脚笨拙的下人，不小心弄坏了您的珍贵发簪要好得多。”
阮绵绵目光如炬，朝着沈知意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沈知意似乎被她眼底那股阴冷至极的寒意刺痛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连忙低下头，悄悄地往长公主的方向挪了挪脚步：“想必，公主殿下也是这么想的吧。”
人群中，有人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样不太好吧？毕竟是宋世子身边的人……”
长公主闻言，轻蔑地斜了她一眼：“那又如何？她不过就是一个奴婢罢了，本公主用着顺手，让她下去捞个簪子，难道还委屈了她不成？能为本公主做事，是她的荣幸，她就该感恩戴德，莫非还敢有什么不满？”
“就是，你这么向着这个婢女说话，不如你替她下水去捞簪子啊？”阮诗芸见状，立刻在一旁帮腔，冷嘲热讽道。那人听了，瞬间没了声音，不敢再多言语。
阮绵绵紧紧地捏了捏手心。
长公主是金枝玉叶，自幼备受皇帝宠爱，如果她真的铁了心要为难自己，那么无论阮绵绵说什么，恐怕都是无济于事的。
她总不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等着，然后派人去找宋严瑞过来。且不说长公主言语中，对宋严瑞根本没有丝毫畏惧之意，她现在根本无法离开这里，也无法指使长公主府里的任何人去帮她跑腿送信。
突然间，她的目光落在了方才还与她聊得十分开心的温月身上。
温月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一怔，随即咬了咬嘴唇，悄悄地往后躲了躲。
看到这一幕，阮绵绵不由得弯了弯嘴角，眼底闪过一抹嘲讽的光芒。
看来，今天这水，她是非下不可了。
她抿着嘴唇，一言不发，默默地朝着池边走去。
池水表面平静如镜，没有一丝波澜，却透着一股森森的寒意，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寒气似乎要钻进骨头缝里一般。
阮绵绵弯下腰，手指刚一触碰到水面，一股刺骨的寒意便顺着指尖，瞬间蔓延至全身，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阮绵绵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正准备下水，忽然不知是谁，猛地在背后推了她一把。她毫无防备，身子顿时失去平衡，一下子跌进了池里，冰冷刺骨的池水瞬间没过了头顶。
刹那间，仿佛有无数根细小的冰针刺入皮肤，浑身上下都变得僵硬起来。
阮绵绵挣扎了一下，勉强站起身来。好在池水并不深，只没过她的膝盖。
可她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寒风一吹，阮绵绵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起来。
她好不容易站稳，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一双盛满了骇人寒意的眸子，直直地朝着身后望去。
只见近二十个人围在池边，神色各异，心思难测。
有的是与她有过节，却碍于宋严瑞的身份，一直不敢与她正面抗衡的沈知意。
有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因为嫉恨她的身份比自己高出一头，一直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的阮诗芸。
还有更多的人，则是抱着或妒忌、或看戏的心态，在一旁冷眼旁观……
“看什么看？本公主还要去前头看那些公子们献艺呢，别在这里磨磨蹭蹭的。”长公主颇为不耐烦地说道，眼中却难掩得意之色。
阮绵绵压下心中的怒火，沉着脸，想要说些什么，但看着长公主身上那身华贵至极的装扮，最终还是硬生生地将所有的话都憋了回去，强忍着寒冷，弯下腰，开始在池中摸索起来。
见到这副场景，长公主不由得嗤笑一声，满意地转过身去。
“那些公子们还在前头等着呢，本公主就先走一步了，你们好好帮我监督她，要是找不到我的雀羽簪，就不准她上来！”
沈知意连忙带头应声道：“长公主殿下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监督她的！”
贵女之中，有不认识阮绵绵的，看到眼前的架势，忍不住唏嘘感叹：“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啊，竟然敢得罪长公主殿下？”
“谁知道呢，不过宋世子为何会带着她过来啊？真是够倒霉的。”
确实是够倒霉的，阮绵绵心想。
身上的衣服被水浸湿之后，变得格外厚重，仿佛有无形的枷锁束缚着她一般，让她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有千斤之重。
长公主分明就是蓄意为难，让她下水去找簪子，只是一方面，这池中到底有没有簪子，恐怕还是另一回事。
就算她真的找到了簪子，恐怕也不会轻易地放过她吧。
就算她找不到，有这么多讨厌鬼守在岸边，她也根本无法上岸。
她现在只能在池里耗着，默默地祈祷那边的活动能够早点结束，然后宋严瑞能够早点察觉到这里的异常，赶来救她。
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地拉长，不知过了多久，阮绵绵只觉得自己的四肢变得无比沉重，眼前也开始一阵阵地发黑。
岸上那些贵女们的嬉笑声，不断地传入她的耳中，不知又过了多久，这些声音蓦地一静。
阮绵绵心中一凛，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朝着岸边看去。
“参见公主殿下。”
“都免礼吧。”长公主的声音由远及近，“人呢？还没找到吗？”
眼底刚刚燃起的一丝希冀，渐渐地散了去，阮绵绵垂下眼眸，缓慢地站直了身体。
长公主走到岸边，居高临下地朝着池中看去。
只见少女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脸色苍白如纸，几缕湿漉漉的头发狼狈地贴在脸上，如此困顿的情形，也丝毫掩盖不住她那明艳动人的五官，反而给人一种想要保护的破碎感。
与这柔弱的外表截然相反的是，她脊背挺得笔直，没有半分屈服的姿态，甚至眼底还隐隐地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
长公主怒火中烧，顿时呵斥道：“真是个没用的奴才，连一支小小的簪子都找不到！”
她气愤地拂袖转身，“让她滚上来！”
阮绵绵终于拖着沉重的身躯，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