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孽妃落幕

武德使，那粗粝的手掌，如同铁钳般攫住了欣妃的手臂，毫不留情地向殿外拖拽而去。欣妃披散的墨发在冰冷的空气中凌乱地飞舞，往日里精致的妆容此刻早已被泪水和惊恐冲刷得不成样子。

目睹着生母如同破败的玩偶般被拖走，原本瘫坐在地的大皇子猛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细针扎痛了脊梁，他嘶吼一声，摇摇晃晃地想要起身追赶。然而，身体的虚弱和内心的巨大冲击，让他刚支撑起一半身子，便再次一个踉跄，重重地跌回冰冷的地面。

一旁，始终关注着局势的云妍见状，黛眉微蹙，心下不忍，连忙向前一步，想要搀扶住他。可她的指尖尚未触及大皇子的衣袖，便被一股带着浓烈恨意和绝望的力量狠狠甩开。

“不要你管！”大皇子声嘶力竭地吼道，那双原本还带着稚气的眼眸此刻充满了血丝，如同受伤的幼兽一般，警惕而充满敌意地瞪着云妍。他并非愚钝之人，今日殿内发生的这一切，他隐约察觉到，眼前这个平日里温婉可亲的皇嫂，恐怕也参与其中。巨大的悲痛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让他失去了理智，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倾泻在了云妍身上。

霍君麟眼疾手快，长臂一伸，稳稳地揽住了被大皇子甩得险些跌倒的云妍。他深邃的目光如同寒潭一般，锐利地扫向一旁瑟瑟发抖的大皇子的嬷嬷，语气冰冷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看好大皇子，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他离开半步！”

“父皇！那是我的母妃啊！”大皇子嘶哑的喊声充满了绝望，仿佛一只被遗弃的小兽在发出最后的哀鸣。

“她都已经亲口说了，她不是你的母妃！”霍君麟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如同坚不可摧的磐石，“还口口声声要你死！既然如此，你还要执迷不悟地认她，朕就成全你，让你跟着她一起去！”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决绝，没有一丝一毫要纵容大皇子的意思。

大皇子闻言，浑身僵硬，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呆呆地望着霍君麟，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然而，仅仅过了片刻，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猛地扭过头，跌跌撞撞地朝着殿外追去。那瘦弱的身影，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如此的孤立无援，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殿下！”云妍见状，秀眉紧锁，焦急地想要上前阻拦，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和不忍。然而，她的手腕却被霍君麟牢牢地握住，如同被铁箍锁住一般，无法挣脱。

“皇上拉着臣妾做什么？”云妍秀美的脸庞上满是疑惑和挣扎，她用力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难道还要让大皇子继续听欣妃那些颠倒黑白、歹毒至极的话语吗？”

霍君麟深邃的眼眸紧紧地锁住云妍，那目光复杂难辨，仿佛要洞穿她内心深处的所有想法。“若是不让他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他又如何能够真正死心？”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只有让他彻底看清楚欣妃的真面目，让他明白真相，他日后才不会再对她抱有任何幻想，才不会再被她所蒙骗！”

云妍精致的眉头依旧紧紧地皱着，她并不完全赞同霍君麟的做法，在她看来，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这样的真相太过残酷，太过难以承受。

“阿妍……”霍君麟的眸光中，此刻竟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色，那双如同星辰般璀璨的眼眸，此刻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这就是皇家，一个充满了阴谋诡计和尔虞我诈的深渊。若是不让他的心肠变得坚硬起来，日后还会有比欣妃更加歹毒的人出现，利用他的天真和善良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到那时，等待他的将是更加残酷的结局！”

云妍凝视着霍君麟眼底那一抹深沉的悲哀，心中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细针轻轻刺了一下，竟忽然感到一阵鼻头发酸。她不自觉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片刻后，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好，臣妾不拦了，一切都听皇上的安排。还请皇上，放开臣妾吧。”

霍君麟依言松开了握着云妍手腕的手。然而，就在他的手掌离开的瞬间，云妍的身体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撑，直直地向后倒去。

“主子！”一直紧紧跟在云妍身后的容珆反应极快，惊呼一声，箭步上前，一把稳稳地抱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然而，就在她的手臂接触到云妍后背的那一刹那，容珆的脸色骤然一变，惊呼道：“主子，你身上好烫！”

霍君麟听到容珆的惊呼，心中猛地一沉，如同被一块冰冷的巨石击中。他顾不得其他，立刻将云妍重新拉回自己的怀中，宽大的手掌轻轻贴上她光洁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瞬间从他的掌心传来，如同炙热的烙铁一般，让他心头一震。

可恨！刚才殿内局势紧张，他的心思完全被欣妃和大皇子的事情所牵动，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云妍身体的异样！

“徐宪杉！”霍君麟脸色铁青，语气急促而带着一丝懊恼，“立刻去宣张御医！让他马上去延宁宫！”

或许是连日来的奔波劳碌耗尽了她的心神，又或许是压在心头的那块沉重的巨石终于被挪开，让一直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下来。云妍的病来势汹汹，如同狂风骤雨一般，高热不退，整个人如同置身于烈火之中，痛苦难当。

张御医匆匆赶到延宁宫，他诊脉之后，眉头紧锁，尝试了各种方法，却始终不见起效。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们见状，一个个都吓得脸色苍白，低声抽泣起来，整个延宁宫都笼罩在一片压抑而绝望的氛围之中。

眼看着云妍的病情越来越严重，霍君麟的脸色也愈发阴沉，如同暴风雨前的黑夜一般。终于，他再也无法忍受，大手一挥，命人抬来无数冰块，将整个延宁宫都变成了一个冰窖。随后，他语气冰冷地将殿内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他和昏迷不醒的云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殿外的人们焦急地等待着，每一个呼吸都仿佛被无限拉长。当东方的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殿外的人们再也无法忍受这份煎熬，开始有人忍不住想要上前敲门。就在他们的手即将触碰到冰冷的宫门时，紧闭的殿门终于缓缓打开了。

率先走出来的是霍君麟，他只穿着一身雪白的单薄亵衣，赤着双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俊美的嘴唇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青紫色，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仿佛刚刚从冰水中浸泡出来一般。他一看到等候在外的张御医，立刻焦急地问道：“快！快看看皇后是不是退热了！”

张御医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快步走进内殿。而一旁的徐宪杉看到霍君麟如此狼狈的模样，不由得惊呼一声：“我的祖宗啊！”一边手忙脚乱地将一件厚厚的披风裹在了霍君麟冰冷的身上。

内殿的地面上布满了融化的冰水，湿漉漉的一片，却没有人顾得上清理，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注视着床榻的方向。与霍君麟的狼狈不堪相比，云妍则安静地躺在温暖的被褥之中，脸色苍白而虚弱，身上一丝水迹也看不见。

“退了！退了！烧退了！”张御医探了探云妍的额头和手腕，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连忙吩咐一旁的宫人去熬药，“皇后娘娘的烧退了，只要能顺利喝下药，就说明已经度过危险了！”

霍君麟听到张御医的话，一直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身形晃了晃，直接向床边歪倒下去。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双腿竟然是虚软无力的，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徐宪杉吓得脸色大变，连忙上前搀扶住霍君麟，焦急地对张御医说道：“张御医，您也快给皇上看看啊！”

霍君麟却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紧张，他伸出手，动作轻柔而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缱绻，轻轻抚摸着云妍苍白而精致的脸颊，指尖似乎还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看到皇上如此小心翼翼、情意绵绵的模样，殿内的所有人都识趣地噤了声，不敢再多看一眼，纷纷低着头，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内殿，将这方宁静的空间留给了这对历经磨难的帝后。

徐宪杉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看到霍君麟那专注而温柔的神情，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轻轻叹了口气，也跟着退了出去。

他走在最后面，隔着厚厚的帘幕，隐约听到内殿传来一声带着几分哽咽的低语，那声音低沉而沙哑，却饱含着真挚的感激和难以言喻的深情：“谢谢你，阿妍，谢谢你……”

徐宪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光芒，他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震撼的消息，却又不敢深究，只能垂着头，加快脚步离开了延宁宫。

等到熬好的药被端进内殿，紧闭的纱槅门才再次缓缓打开。此时的霍君麟已经穿戴整齐的龙袍，只是乌黑的长发依旧随意地披散在身后，却已经与平日里那漫不经心的模样别无二致，仿佛又要准备去上朝处理政务一般。

他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漫不经心地束着头发，一边却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向床榻上的云妍。直到他看到容珆小心翼翼地将温热的药汁喂入云妍的口中，看着她一点点将药喝下去，他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一丝安心的笑意。

而此时，打扫内殿的宫人们正一盆盆地往外端着飘着细碎浮冰的冰冷水，这些水，都是昨夜为了给皇后娘娘降温所用。

——

云妍的病情如同秋日的天气一般，阴晴不定，反反复复，这一病，便是半月有余。

除去最初几日高热反复，之后倒是再也没有发烧，可因为高烧时烧伤了骨头，全身一直酸软无力，让她连下床都觉得困难。

她卧病在床的这段时间，外面的世界却并不平静。先是曾经风光无限的欣妃被废黜，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迅速凋零，紧接着，又爆出了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当年孔氏和欣妃同时生产，两个孩子竟然被阴差阳错地抱错了！原来，如今备受冷落的大皇子，竟然是孔氏的亲生儿子。

这个消息一出，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瞬间在后宫和前朝掀起了轩然大波。随后，当年含冤受屈的孔氏终于得以平反昭雪，被重新册立为孔美人。

无论是哪一条消息，都如同重磅炸弹一般，威力巨大，将原本还算平静的后宫和前朝搅得天翻地覆，乱成一团。霍君麟作为九五之尊，自然也因此事而忙得焦头烂额，每日需要处理无数的奏折和各种复杂的事务。

然而，即便再忙碌，霍君麟却始终雷打不动地坚持每日都抽空前往延宁宫探望云妍。有时会留在延宁宫陪伴她过夜，有时只是在百忙之中抽出片刻时间，坐在她的床边，陪她说几句话，温声细语地询问她的身体状况。

云妍自然早已经从贴身侍女容珆的口中得知了那日霍君麟为了给她降温，不惜用冰水浸泡自己的事情。每每想起，她的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既有感激，又有心疼。

她也敏锐地察觉到，自从那场生死攸关的高热之后，霍君麟看着她的眼神变得越发专注而炽热，仿佛只要一眨眼，她就会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一般，让她感受到了一种甜蜜而又带着一丝压迫感的窒息。仿佛被他那过于热烈的目光紧紧缠绕，快要无法呼吸。

这日，云妍的身体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能够勉强下床走动了。她缓步走到殿前的廊下，看着院子里的宫女们正拿着扫帚，一下一下地清扫着落满一地的金黄色银杏叶子。秋日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带着一丝暖意，却依旧无法驱散她身体深处的虚弱。

就在这时，霍君麟带着一群随从，从宫门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廊檐下的云妍，加快脚步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地拉住她有些冰凉的手，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和关切：“怎么不多穿些衣服就出来了？秋日风凉，仔细着凉了。”

“已经够多了。”云妍无奈地摸了摸自己明显粗了一圈的腰肢，身上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好几件厚实的衣物，几乎将她原本纤细的腰身都遮掩住了。

霍君麟见状，不由得轻笑一声，伸手揽住她的腰肢，感受到她身上柔软的触感，心中顿时安定了不少。他顺着云妍刚才的视线，瞥了一眼院中那几棵高大的银杏树，金黄色的叶子在秋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为略显冷清的宫廷增添了一抹绚烂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