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舌灿莲花

“且慢！”云妍语声清冽，打断了那几个钳制住臣子的太监，凤眸流转，扫视了一圈面色各异的官员，朱唇轻启，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诸位大人请便，若今日诸位果真以身殉道，血溅这殿前，明日，本宫定当将今日诸位慷慨激昂之言，连同本宫所言，一并昭告天下，让世间文人皆知诸位的铮铮铁骨，引为楷模！”

殿前诸人，方才闹得凶狠，多半不过是虚张声势，借机施压。即便其中有那么一两个人，确有以死明志的打算，可被云妍这番夹枪带棒的话一激，心中那点悲壮之情也顿时烟消云散。

为国捐躯，那是名垂青史的壮举，可若是因一个后宫妃嫔的几句讥讽便寻死觅活，传扬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更何况，细细品味，熙昭仪方才那些话，字字句句，都占着一个“理”字。

几个太监得了吩咐，迟疑着松开了手。那些原本叫嚣着要以死明志的官员，此刻却像被定住了身形，僵立在原地，面面相觑，无人敢再轻举妄动。

云妍见状，忍不住又轻笑了一声，带着一丝嘲弄。若这些人真有如此风骨，又怎会甘愿依附于权势熏天的房家，连站直脊梁都做不到，又有什么资格谈论气节？

“竖子不足与谋！”柱国公到底是老谋深算，与那些只会咋呼的蠢货不可同日而语。方才云妍能占据上风，不过是仗着一个“孝”字，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此刻，柱国公沉声开口，便是要重新夺回话语权，将他们今日的行径强行合理化，“本朝素以孝道治天下，我等所为，皆是为了稳固国本！”

云妍闻言，这次却是真真切切地笑了出来，清脆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前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她的笑声，仿佛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入了柱国公的耳中，让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再次腾腾燃起，“你笑什么！放肆！”

云妍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手帕，轻轻掩住嘴角，努力收敛笑意，再开口时，声音里却依然带着一丝戏谑，“自然是觉得可笑至极。诸位大人身居高位，不将‘忠君爱国’四个字铭记于心，时时警醒自己，反倒有脸四处指责旁人是否尽孝。”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剑，直刺人心，“尔等又有何资格，评判他人孝与不孝？难道这不好笑吗？”

这话掷地有声，如同一个无形的巴掌，狠狠扇在了在场每一位官员的脸上，让他们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羞愧。

柱国公的眼神阴鸷得几乎要将云妍生吞活剥，胸口剧烈起伏，却憋了半天，硬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反驳。

云妍冰冷的目光再次在他们身上逡巡了一遍，仿佛在审视一群跳梁小丑，而后才转向一旁的徐宪杉，语气恢复了平静，“走吧，徐宪杉，我们去见皇上。”

说完，她便亲昵地挽住容珆的胳膊，莲步轻移，朝着殿门的方向走去，身后只留下她如同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一声声，都仿佛敲击在那些大臣的心头，让他们羞愤难当，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金銮殿前！

方一踏入殿内，云妍的目光便落在了临窗而立的霍君麟身上。他身姿挺拔，背对着殿门，窗外透进来的光晕，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却也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显然，殿外发生的一切，包括她刚才掷地有声的那番话，都已传入了他的耳中。

在霍君麟面前，云妍早已收敛了方才那咄咄逼人的气势，乖巧地俯身行礼，声音柔顺，“臣妾参见皇上。”

不等她 পুরোপুরি拜下，一只有力而温暖的手便托住了她的手臂。霍君麟转过身来，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戏谑，“方才那股伶牙俐齿的劲头呢？怎么一到了朕的面前，就变得如此温顺了？”

这话里的调侃意味十足，几乎是直指她刚才的强硬都是装出来的。

云妍闻言，精致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杏眼圆睁，带着一丝娇嗔，软糯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委屈，“臣妾刚才也是一时情急，现在回想起来，心中又是后悔又是后怕，皇上就不要再取笑臣妾了。”

她顺势拉住霍君麟的衣袖，轻轻晃了晃，撒娇道：“臣妾所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皇上您啊！那些大臣若是又上折子参奏臣妾，您可一定要好好护着臣妾才行！”

霍君麟心中如同明镜一般。她在殿外那般痛斥群臣，一来是因为那些大臣屡次上奏弹劾后宫，让她心中早已积怨；二来，刚才柱国公那句“以孝治国”，无疑是踩到了她这只小狐狸的尾巴，让她彻底爆发了。

明知道她这话里，三分是真，七分是假，可霍君麟的心中却依然忍不住涌起一股暖意。看着她此刻故作可怜的模样，他忍俊不禁，抬手轻轻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尖，语气带着一丝宠溺，“好，朕一定护着你！”

他说着，目光不经意地瞥向窗外，恰好看到已经有人向柱国公告辞离去。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带着一丝揶揄，“只怕他们今日被你这么一通训斥，也没脸再上折子参你了，说不定以后在宫中遇到你，都要绕道而行了。”

云妍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语气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意味，“若不是臣妾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与皇上禀报，今日定要将他们一个个骂得体无完肤，让他们知道知道，这后宫也不是他们能随意进犯的地方！”

“看把你厉害的！”霍君麟看着她那副气鼓鼓的小模样，眼底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

云妍冲他甜甜一笑，眼波流转，带着一丝狡黠，“这些话实在是憋在臣妾心里太久了。那些人总是仗着自己是朝廷重臣，就对皇上指手画脚，实在是可恶至极！”

想到她刚才如同炸毛的小狮子一般，奋力维护自己的模样，霍君麟忍不住抵着唇，低低地笑了起来，只觉得她此刻的神情格外生动可爱，“如此说来，朕还得好好谢谢熙昭仪替朕出气了。”

“皇上又取笑臣妾！”云妍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又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将他往殿内深处拉去，“别说这些了，臣妾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皇上说！”

霍君麟任由她拉着自己走到软塌旁，这才坐下，带着一丝好奇问道：“什么事如此着急？”

“臣妾从孔采女的口中，问出了那个老嬷嬷的藏身之处了！”云妍一口气说完，才微微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之前臣妾就一直怀疑，行宫之中是不是有秘密的暗道。其一是因为那个老嬷嬷总是神出鬼没，行踪不定；其二就是容珆曾经说过，在她与那嬷嬷接触的时候，闻到她身上似乎沾染了潮湿的泥土气息。”

她顿了顿，清澈的眼眸看向霍君麟，带着一丝笃定，“这两者结合起来，答案便呼之欲出了。”她又仔细观察了一下霍君麟的神色，带着一丝试探问道：“想必皇上也早就有所察觉了吧？”

霍君麟看着她眼中闪烁着聪慧的光芒，忍不住又笑了笑，旋即正色道：“朕确实有所猜测。只是这行宫地下的水系极为发达，天然形成的空洞遍布各处，虽然前人绘制过一些暗道的图纸，但年代久远，早已不再详尽。”

云妍听完，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敷衍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所以臣妾就用这件事试探了一下孔氏，没想到竟然真的从她嘴里诈出了那个老嬷嬷所藏匿的暗道的入口！”

她语气肯定，带着一丝兴奋，“就在容珆之前遇到她的那片荷花池旁边，一口废弃的枯井之中！”

霍君麟听完她的话，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中立刻闪过一道锐利的暗光，他猛地挺直了身躯，声音也随之拔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徐宪杉！”

守候在殿外的徐宪杉听到皇上的传唤，立刻快步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奴才在！”

霍君麟已经走到御案前，迅速拿起一支御笔，在一张素笺上飞快地书写着什么，片刻之后，便将写好的纸条小心地塞进一个竹筒之中，然后递给了徐宪杉，语气急切而郑重，“立刻将此物送往武德司，务必以最快的速度！”

“奴才这就派人去办！”徐宪杉接过竹筒，神色肃穆地应道，然后便转身匆匆离去。

霍君麟看着徐宪杉离开的背影，目光这才缓缓转回到云妍身上。此时，她正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用小巧的白玉茶匙轻轻搅动着，一边小口地品尝着，神情显得轻松自在。

“炸了炸？”霍君麟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她在描述刚才套问孔采女的过程时，语气是如此的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作为曾经多次派人与孔氏打交道的人，霍君麟深知要撬开孔氏的嘴，让她吐露真言，绝非易事。

无论是刚才在殿前舌战群臣，还是此刻不动声色地从孔氏口中套取重要情报，她的聪慧和手段都丝毫不逊于朝堂上的那些能臣干吏。

也难怪，她从不甘心仅仅做一个依附于他的后宫妃嫔。

将这样聪慧而有野心的女子强留在身边，自己当初的决定，真的是正确的吗？霍君麟的目光复杂难辨，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犹疑。

云妍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眸间，恰好捕捉到霍君麟正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她的动作不由得微微一顿，心中升起一丝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