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诏书风云

御书房内，气氛略显凝滞，霍君麟展开手中的明黄色绸缎，其上龙飞凤舞的字迹映入眼帘，赫然是一份罪己诏。他的眉头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抬眸望向端坐在下首的皇后，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抹清丽的身影——云妍。

她口中的“大事”，竟是指此事。霍君麟向来不过问后宫之事，更遑论是皇后的行踪，却不曾料到，这一次竟是掀起了如此波澜。暂且不论她是如何说服皇后去与太后斡旋，单凭这份远超常人的洞察力与决断，便已令霍君麟暗自心惊。

他复又垂下眼睑，指尖摩挲着桌案上那封未曾开启的信笺，沉声问道：“母后……她近来可好？”

皇后面色平静，语调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沉：“回皇上，太后娘娘精神尚可，只是……言语似是比以往少了些。”

霍君麟目光温和了几分，再次看向皇后：“此番，亦是辛苦你了。朕已知晓，这份心意，朕收下了。”他顿了顿，语气笃定地承诺道：“你且宽心，朕向你保证，房家之事，绝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这正是皇后此番冒险的真正目的，闻言，她心中一块巨石落地，连忙起身，盈盈一拜：“臣妾多谢皇上圣恩。”

昨日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京城的气温骤然下降，仿佛一夜之间，便从暖意融融切换到了料峭寒凉。清晨，容珆见天色微凉，欲替云妍添上一件薄衫，却被她婉拒，只道还不到时候。然而，午后时分，天色阴沉下来，一丝凉意悄然袭来，云妍自己反倒是先寻了一件绣着暗纹的披风披在了肩上。

容珆见状，掩唇轻笑，眼底满是揶揄之色。

天气阴晦，百无聊赖，云妍便吩咐丹雪取来棋盘，两人相对而坐，细细研究起深奥的棋谱来。就在她们潜心对弈之时，宫外传来消息，说是皇后娘娘已经安然回宫。

待小顺子退下后，一直默不作声的丹雪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抬起头，语气带着一丝忐忑地问道：“主子，您说皇后娘娘……她成功了吗？”

云妍执着一枚白玉棋子，指尖轻轻摩挲着圆润的触感，黛眉微蹙，沉吟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道：“我此番晋封为昭仪，想必已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刺痛了太后。如此一来，皇后得手的几率，自然也大了不少。”

丹雪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旁的容珆也接口道：“奴婢也觉得，也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早就洞悉了皇后娘娘的目的。主子您这次晋封，时机拿捏得实在是……恰到好处。”

云妍却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笃定：“皇上应当并不知情。他此次对太后，虽说手段果决，近乎无情，可骨子里对太后，终究还是存着一份孝顺之心的，绝不会愿意让太后遭受如此巨大的刺激。”

她眼帘微垂，眸光如同古井般幽深，手中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等皇上知道此事，知晓我给皇后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说不定还要因此而迁怒于我呢。”

“娘娘此举，实则是帮了皇上的大忙，皇上总不会是非不分吧？”丹雪与容珆交换了一个眼神，带着一丝担忧地说道。

云妍并未直接回应，只是抬眸催促丹雪落子。

容珆犹豫了一下，咬了咬下唇，轻声道：“奴婢觉得，主子您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轻了些？好像在您心里，皇上会先考虑朝堂大事和太后娘娘，之后才会轮到您一般。”

她顿了顿，似是鼓起了勇气，继续说道：“可奴婢这几日冷眼旁观，皇上为了您，甚至不惜得罪朝中大臣，为了这事儿，这几日的早朝都还在争论不休呢。”

云妍正欲拿起一枚黑子的手微微一顿，容珆的话，其实正中她的心扉。事实摆在眼前，她并非眼盲心瞎，自然能感受到霍君麟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可是，那又如何呢？

帝王的宠爱，如同镜中花，水中月，虚无缥缈，今日能将你捧上云端，明日便能将你弃之敝履。若真把自己看得太重，飞得太高，一旦失宠，等待自己的，恐怕就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

云妍从不怀疑此刻霍君麟的心意，他对自己，想必是真心喜欢的，才会花费如此多的心思，才会因为得不到回应而生气，甚至连不是自己亲手做的点心也要斤斤计较。

然而，她的人生，并非只有眼前的朝夕，也并非仅仅是未来的三五年，她的人生还很长，更长的时间里，她所要面对的，或许是漫长而寂寞的深宫岁月。到那时，难道她就要因此而消沉度日吗？

宫中的生活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的喜欢，恩宠，都不是可以长久依靠的东西，它们如同过眼云烟，随时可能消散。唯有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在这深宫之中立于不败之地。

帝王看似掌控着后宫嫔妃的命运，可只有身处其中才能明白，这些看似柔弱的女子，其实也在暗中操纵着皇上，无数秘密隐藏在平静的表面之下，真正的命运，其实掌握在她们自己手中。

既然如此，是不是真心喜欢，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何况，她的价值，也绝非仅仅取决于一个男人对她的宠爱程度。

心中无数念头如同潮水般涌过，又迅速归于平静。云妍重新拿起一枚黑子，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对容珆说道：“你说的对，我不该把自己看得这么低，皇上就该把我放在前头才是。”

见她笑容盈盈，容珆便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不由得轻哼一声，嗔道：“主子要是真有这份心思才好呢。”

云妍只是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棋子，温润的触感让她心中一片宁静。

谁说她没有这份心思呢？只是，她所追求的，并非仅仅是眼前的恩宠罢了。

一盘棋局终了，小顺子又从殿外走了进来，禀报道：“娘娘，皇后娘娘去了通明殿。”

“果真让主子料中了，皇后娘娘肯定是把太后的罪己诏拿回来了。”丹雪闻言，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云妍却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虽然心中早已有所预料，可当事情真正尘埃落定之时，她的心中还是涌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无数念头在她的脑海中飞速闪过，最终汇聚成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太后娘娘对房家，真是掏心掏肺，为了他们，竟是不惜将自己也搭进去啊。”

此刻，云妍的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庆幸，庆幸自己没有生在显赫的世家大族，不必背负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辱，不然，只怕也难以摆脱如太后皇后这般，被家族利益所裹挟，命运不由自主的悲哀境地。

云妍原本以为，当晚霍君麟会驾临延宁宫，或许是兴师问罪，质问她为何要出此下策，又或许是想与她谈论一下此事的前因后果与看法。然而，直到夜深人静，宫门外的灯笼都换了一茬又一茬，他却始终没有出现。

见云妍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向殿门口的方向，容珆便知道她心中所想，放轻了声音劝慰道：“阿妍还是别等了，皇上想必是国事繁忙，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云妍闻言，回眸看了容珆一眼，发觉自己这般模样，倒真像是期盼着霍君麟的到来一般。她不由得摇了摇头，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也许……是真的生我的气了吧。”

话虽如此，云妍的脸上却并没有丝毫的紧张之色，反而打了个秀气的哈欠，眼角也泛起了一丝困倦。“总归都是明天的事情了，先睡吧，明日之事，明日再说！”

皇后娘娘回宫，又没有特殊的旨意下达，按照宫中的规矩，第二日清晨，后宫嫔妃们自然是要前往皇后宫中请安的。

这也是云妍在晋升为昭仪之后，第一次与其他后宫嫔妃正式见面。

云妍抵达皇后的凤仪宫时，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谄媚急切，也不至于姗姗来迟。殿内，欣妃娘娘和房答应已经端坐在各自的位子上，正低声细语着什么，见云妍进来，两人连忙起身，脸上堆起客套的笑容，朝着她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