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沁入骨

她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瑟缩地蜷缩在床榻一角，用薄薄的丝绸被单将自己紧紧包裹。声音低微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带着几分哀求的意味，“姐姐，明日记得叫醒我，我要去御前。”

容珆望着她憔悴的面容，心中百感交集，原本想出言劝阻，但看到她眼中那抹坚定，到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只能眼眶泛红，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云妍却早早地醒了过来，她没有让容珆叫唤，便从床榻上起身。她对着镜子，仔细地梳洗打扮，这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描绘如此艳丽的妆容，试图以此来掩盖自己苍白虚弱的病容。

容珆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为她额头上贴上精心挑选的花钿。看着镜中那张芙蓉般娇美的脸庞，她的眼中充满了疼惜与无奈。“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都怪我当初太过优柔寡断，才让你落入这般境地。”

“姐姐何必自责呢？你不过是担心我受委屈罢了。而且，谁又能料到贤嫔娘娘行事竟会如此疯狂。”云妍转过身，握住容珆的手，她的笑容中没有一丝阴霾，反而带着几分释然，“留在宫里，难道不好吗？能够留在姐姐身边，我倒是觉得十分欢喜。”

容珆只能红着眼眶，哽咽着点了点头，“好，怎么会不好呢？只要你高兴，姐姐也就高兴了。”

“走吧，我们去做些点心。”云妍提议道。

然而，云妍此刻的身体还十分虚弱，根本无法独立完成点心的制作。幸好崔娘子心中愧疚，便按照云妍的口述，在一旁悉心帮忙，最终将点心一一做好。

望着云妍提着精致的点心，缓缓走向大殿，贤嫔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丝毫吃惊的神色。她早就料到云妍会采取这样的行动。她越是如此拼命，贤嫔就越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个名叫阿容的宫女在她心中占据着何等重要的地位。

“去吧，见到皇上，可要好好替我美言几句。”贤嫔意味深长地说道。

云妍微微垂下眼眸，轻声应了一声“是”。

宫中必须留下人照应，容珆不敢轻易离开，便吩咐另一个宫女和小顺子一同跟随云妍前去。

从春禧宫到御书房，路途并不算遥远。这段路，云妍也曾走过无数遍，然而，从未有一次像今天这般漫长。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几乎完全依靠着身旁的宫女支撑着，早已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抵达御书房前的。

小顺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时刻警惕地注视着她，生怕她突然摔倒。看着云妍如此虚弱的模样，他的眼神也变得愈发阴狠毒辣。

他心里清楚，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贤嫔！

当徐宪杉看到云妍竟然来到了御书房前，脸上顿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连忙迎上前，关切地说道：“我的姑奶奶哟，您这是来做什么啊？皇上若是看到您这副模样，还不得心疼坏了。”

自从知道了皇上对云妍的真实态度后，他如今说话也变得不再遮遮掩掩了。

“有劳公公通传一声。”云妍轻声说道。

她刚要俯身行礼，便被徐宪杉连忙拦住，“哎哟，您可千万别动弹了，我这就去通传，这就去。”

仅仅过了几息的时间，徐宪杉便快步走了出来，对着云妍说道：“云妍姑娘，皇上正等着您呢。”他又转头对一旁的小宫女说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扶着云妍姑娘进去。”

“不必了。”云妍缓缓直起身子，从小顺子手中接过食盒，“我自己进去便可。”

徐宪杉连忙伸出手，搀扶着她，“还是让奴才扶着姑娘吧。”

云妍没有拒绝，若是自己真的脚下一软，摔倒在这庄严肃穆的殿前，那可就麻烦了。

来过御书房这么多次，真正踏入殿内，这还是云妍的第一次。

只是，她此刻并没有任何心情去欣赏殿内的精美格局和陈设，她只想尽快见到皇上。

霍君麟正襟危坐在书案前，看着云妍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他微微抬手，示意徐宪杉退下。

待徐宪杉离开后，他便立刻从书案后站起身，亲自走下台阶，迎上前去，扶住了有些摇摇欲坠的云妍。

“你可真是好大的本事啊，从前百般抗拒，不愿踏入这里一步，如今还带着病，就这般迫不及待地赶来，朕还以为，你还要矜持几日呢。”霍君麟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

他心里明白，自己不应该这样取笑她。其实，看到她来，他的内心是感到高兴的，只是，心中那股怨气却难以平息。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身边的人微微晃动了一下，他连忙伸出手，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然而，还来不及感受到一丝温暖，就被她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皇上，奴婢这次前来，是有事相求。”云妍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霍君麟愣了一下，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云妍便已经跪倒在了他的脚边。

“你来，是因为有事要求朕？”霍君麟微微眯起眼睛，他俯视着她的发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的内心感到冰冷，声音也变得充满寒意。

若是放在平时，云妍必定能够察觉到他的异常。可是，她此时已经无暇顾及，去揣测他的心思，去想该如何应对他。她的脑海中，此刻只有阿容。

“是，奴婢只能来求皇上。”云妍语气坚定地说道。

霍君麟险些被气笑了。他盯着她的发顶看了许久，才缓缓问道：“什么事？说吧。”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事情，能够让她如此放下身段，不顾一切地来求他！

“皇上或许知道，宫里最近有些嬷嬷要搬去慈养所，其中便有与奴婢相熟的阮嬷嬷。她膝下没有儿女，便想挑选一位宫女，留在身边为她养老送终。她选中了贤嫔娘娘身边的宫女阿容，阿容入宫以来，便一直在阮嬷嬷身边长大，两人情同母女。”

云妍微微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可是，贤嫔娘娘因为阿容与奴婢相熟，便将她扣住，不肯成全阮嬷嬷的一片心意。奴婢恳请皇上，下令放了阿容，让她去阮嬷嬷身边尽孝。”

霍君麟听完，冷笑一声，“所以，你这次前来，是为了那个小宫女？”

云妍缓缓抬起头，看向霍君麟，这才发现，他似乎很生气。

霍君麟俯下身，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看穿。“之前送点心，是为了你的主子贤嫔，今天来，又是为了一个小宫女。你把朕当成什么了？许愿池里的王八？”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自己。

云妍的眸光微微闪烁，她顶着他冰冷的目光，思绪有些发散。

随后，她便感觉到霍君麟捏着自己下巴的力道越来越大，他的脸也突然贴近自己，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眼。

“你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霍君麟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怒意。

这是第一次，云妍离这双深邃的眸子如此之近。他的眼眸黝黑深邃，平静之下暗藏着汹涌的怒火。

“不，不敢。”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这才意识到，皇上是真的生气了。

可是，他究竟在气什么呢？难道他对自己的认知，还不够准确吗？

“你有什么不敢的！”霍君麟看着她眨着眼睛，一副无辜的模样，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他想听什么，云妍其实很清楚。不过就是想听她认错，想听她承认，自己是在玩欲擒故纵的小把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