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点心局

当差的规矩向来如此，脚步要轻盈，却又不能在主子不希望被打扰的时候发出任何声响，免得被误以为是在暗中窥视。

内殿里，贤嫔正斜倚在临窗的软榻上，纤手轻拈，摆弄着花瓶中那几枝鹅黄色的迎春花。

云妍记得清清楚楚，她离开时，这花瓶里还是空空如也。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名叫馨儿的小宫女的身影，想必是她送来这几枝迎春，倒是个颇有心思的。

“这花，真真是娇俏可人。”云妍轻声赞叹道，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

贤嫔闻言，抬眼淡淡扫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是我吩咐馨儿去摘的，本想叫上你和容珆一同赏玩，却听人说你们两个躲在一处，在说体己话呢？”

这便是后宫争斗中，难得的“益处”了。

两个大宫女心思各异，只顾着争风吃醋，自然就无暇顾及手底下那些小宫女、小太监，以至于管理松懈，规章制度形同虚设，整个宫里如同一个筛子一般，谁都敢在主子面前嚼舌根，搬弄是非。

云妍闻言，立刻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情，语气也低落了几分，“还不是容珆姐姐，她似乎对奴婢有诸多不满，不就是奴婢随口训斥了那小宫女几句，她便要横加指责，真当自己是这宫里的管事姑姑了不成？”

说着，她还用手轻轻揉搓着眼角，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

贤嫔这才注意到，云妍的两只眼睛泛着淡淡的红，显然是哭过的痕迹。

她本就肤如凝脂，这眼角的红痕便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再这么轻轻一揉，那眼尾便红得越发娇艳欲滴，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美感，着实惹人怜爱。

贤嫔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了多年前的一段往事。

那年，有人送了两个来自扬州的“瘦马”给她的父亲，父亲都留了下来，母亲为此大发雷霆，而她却偷偷跑去一睹芳容。

她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女子，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万种，令人神魂颠倒。

这给当时年纪尚小的贤嫔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她开始不自觉地减少饭量，甚至暗中模仿她们的姿态，直到有一次被母亲斥责不够端庄，才猛然惊醒。

不够端庄又如何？京城里的人提起她，谁不赞一句“美人”？入宫之后，她还不是一样恩宠不断，甚至还怀上了皇上的子嗣。

她费尽心思，苦练多年，也只学到了那两名“瘦马”的五分神韵，而云妍，却是天生的媚骨，浑然天成，无需雕琢。那些所谓的“瘦马”，若是站在她的面前，恐怕都会黯然失色吧，毕竟，她们的妩媚妖娆，也不过是后天习得的罢了。

云妍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贤嫔开口说话，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疑惑，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脸，似乎在出神。

“娘娘？”她试探性地轻唤了一声，心中忐忑不安，难道自己刚才演得太过火，被她给识破了？

被她这么一唤，贤嫔才猛然回过神来，一双美眸紧紧地盯着她，突然展颜一笑，轻声说道：“云妍，听说你最近在跟小厨房的厨娘学做点心？那些厨娘做的点心，我都吃腻了，明儿个你做些来给我尝尝吧。”

她这话问得突兀，让云妍的眉头微微蹙起，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话题怎么会突然从自己和容珆的事情上，转移到点心上了。

不过，她听到的消息还真不少，连自己在学做点心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看来这宫里确实有些松懈了。

“奴婢的手艺粗鄙，比不上小厨房的厨娘，只怕做出来的东西，不能入娘娘的口。”云妍略带羞涩地说道，语气谦卑。

贤嫔闻言，轻笑一声，语气温和地说道：“无妨，你只管做来，我尝尝便是。”

云妍实在想不通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点了点头，然后又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容珆姐姐她……”

她话音未落，容珆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云妍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立刻扭过头去，委屈地看向贤嫔。

贤嫔见状，笑着拉过云妍的手，对着容珆说道：“容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云妍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好好跟她说就是，怎么还把人给骂哭了呢？”

容珆看了眼眼眶还红着的云妍，强忍住心中的笑意，微微垂首，恭敬地说道：“娘娘，这是奴婢的职责所在，若是由着她整日里动辄打骂下人，咱们宫里还有安宁的日子吗？”

“你听听，一张口就老气横秋的，这么下去，我怕是都要怕了你。”贤嫔伸出玉指，指着容珆，似嗔怪，又似玩笑地说道。

容珆听了，脸上微微泛红，平日里清丽的容颜这才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态，“娘娘，奴婢哪里敢教训娘娘，只是尽本分罢了。”

贤嫔闻言，轻笑出声，然后又轻轻拍了拍云妍的手背，柔声说道：“我可是帮你教训了她，你就别再生气了。”

“奴婢不敢。”云妍赶紧低下头，语气带着一丝委屈。

“好了好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都别放在心上了。”贤嫔像是没有听出她话中的弦外之音一般，轻描淡写地揭过了此事。

她松开云妍的手，重新摆弄起花瓶里的迎春花，转头对容珆说道：“快来看看这花，开得可真好。”

看到突兀出现的迎春花，容珆心中也有了几分明悟，但脸上并未显露出来，而是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轻声附和道：“这花开得可真好看，嫩嫩的，黄澄澄的，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是啊。”贤嫔轻轻抚摸着娇嫩的黄色花瓣，语气悠然地说道：“今年这春天，总算是来了。”

夜幕降临，云妍寻了个机会，向容珆打听起白天贤嫔的反常举动。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让我给她做点心，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容珆也有些不解，微微摇了摇头，猜测道：“或许，她真的只是觉得小厨房做的点心吃腻了？”

“可我的手艺都是跟着小厨房的厨娘学的，难道还能做出什么花样来不成？”云妍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

容珆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沉吟片刻，压低声音说道：“你不妨就做得难吃一些？”

“那就先这么做吧。”云妍点了点头，觉得这倒是个可行的办法。

容珆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又压低声音叮嘱道：“那个馨儿，我会让人盯着点，但这几日，你我都要谨慎一些，谁知道娘娘还有没有其他盯着咱们的眼线。”

“我知道。”云妍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姐姐你也要小心。”

容珆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轻声说道：“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第二天，云妍便端着一盘边缘带着焦黑的点心，忐忑不安地来到了贤嫔的面前。

她紧张地绞着手中的帕子，声音低若蚊呐，“娘娘，奴婢上手做的次数不多，只，只能勉强挑出些卖相还不错的。”然后又赶紧补充道：“娘娘就看看就好，还是别吃了，免得坏了肚子。”

贤嫔没有伸手去拿点心，只是神色宽容地说道：“无妨，以后慢慢做便是，我会让厨娘在一旁指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