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笼中雀

云妍对阿容的评价颇为满意，脸上堆起一抹略显刻意的笑容，娇声道：“哎呀，人家这不是想让自己显得成熟稳重些嘛！”

“好吧，好吧。”阿容勉强接受了她的说辞，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耳语，“娘娘刚起身，正在更衣，你快进去伺候吧。”

“嗯。”云妍轻声应允，在殿门前的地毯上仔细地蹭了蹭鞋底，微微弓着背，头也垂得低低的，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走进了殿内。

瞧着她这副做派，阿容不由得疑惑地蹙起了眉头，心想：云妍好歹也是一等宫女了，怎么又摆出小宫女的姿态来了？

一踏入殿门，一股融融暖意便扑面而来，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令人顿感身心舒畅。

自从贤嫔有孕之后，宫殿里便不再焚香，想来这股香气是红罗炭燃烧时散发出来的。

这红罗炭在宫中也算是稀罕物，并非人人都能用得上，那些位份低微、不受宠的妃嫔，只能用些普通的白炭，甚至有些宫里，天气稍微暖和一些，就停止供应木炭了。可贤嫔这里，依旧供应着足量的红罗炭，由此可见，即便她被禁足，也没有人敢克扣她的用度，皇上对她还是颇为重视的。

然而，贤嫔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云妍放轻脚步，走进殿内，当她看到贤嫔时，着实吃了一惊。虽然之前从容珆那里得知贤嫔这段时间瘦了不少，但今日亲眼所见，贤嫔哪里只是瘦了一些，简直可以用“形销骨立”来形容。

唯有高高隆起的小腹，与她消瘦的身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显得她身形佝偻，弱不禁风。

看到她这般模样，云妍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作何感想。

她不敢多看，连忙俯身行礼，嗓音带着一丝未愈的沙哑：“奴婢参见娘娘。”

“你来了。”贤嫔接过容珆递过来的暖炉，侧过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身子还没好利索，就别急着过来伺候了，如今我也不中用了，你不必赶着来献殷勤。”

听她一开口就阴阳怪气的，云妍顿觉无语，看来贤嫔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消沉。

“娘娘能让奴婢在房中安心休养，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奴婢怎敢不铭记于心？奴婢只想尽快回到娘娘身边，尽心伺候娘娘。”云妍恭敬地说道。

贤嫔轻哼一声，“看来是痊愈了，又学会用甜言蜜语来哄骗我了。”

“奴婢不敢，这些都是奴婢的肺腑之言。”云妍再次说道。

贤嫔这才正眼打量起她，见她身着一身素衣，一副规规矩矩、老实本分的模样，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

她缓缓坐到软榻上，拢了拢宽大的衣袖，语气平淡地问道：“你可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云妍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顺势从半蹲改为跪姿，低着头，语气沉痛地说道：“是奴婢口无遮拦，更不该妄自揣测皇上的心思，以致于让娘娘遭受如此大祸，奴婢万死难赎其罪。”

贤嫔再次冷哼一声，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手中的暖炉，迟迟没有让云妍起身。

一旁的容珆看得心惊胆战，暗自后悔将暖炉递给贤嫔，要知道，那炉子里可是刚点燃的红罗炭啊……

云妍倒是不觉得有多忐忑，心想：大不了就被她用暖炉砸一下，要是真受了伤，正好又能回到房间继续躺着。

“起来吧……”经过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贤嫔终于开口说道。

云妍将头垂得更低，“奴婢不敢。”

“让你起来就起来，还跟我矫情上了！”贤嫔带着一丝嘲讽的语气说道：“要不是看在你还算忠心的份上，我定要狠狠地惩罚你。”

心里想着：还不是因为现在身边实在无人可用了吗？

云妍在心中默默腹诽了一句，脸上却堆满了感激之情：“多谢娘娘宽宏大量，奴婢定当感恩戴德，为娘娘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大早上就说什么死不死的，真晦气。”贤嫔略带责备地说道。

容珆连忙上前扶起云妍，“快起来吧，你要是真的想报答娘娘，就好好地伺候娘娘，尽心尽力地照顾娘娘便是。”

“拉她做什么，她想跪就让她跪着便是。”贤嫔瞥了云妍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容珆见贤嫔确实不再追究此事，也笑着说道：“娘娘就是嘴上厉害，其实心里还是很心疼云妍的。”说着，又拉了云妍一把，“还不快起来，谢过娘娘。”

云妍顺势站起身来，满怀感激地说道：“奴婢多谢娘娘，以后一定会尽心尽力地伺候娘娘。”

贤嫔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容珆一眼。

容珆心领神会，轻声说道：“娘娘，您也该用膳了，奴婢这就去准备。”

她临走之前，还不忘回头看了云妍一眼，示意她要小心应对。

等到容珆离开后，贤嫔才再次将目光转向云妍，缓缓说道：“我不惩罚你，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这几日，我一直在想，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突然觉得，你那天说的那些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她紧紧地盯着云妍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皇上他一定是在保护我，对吗？”

云妍一开始还以为贤嫔是终于想通了，可当她看到贤嫔眼中那抹执拗的神色时，才意识到，贤嫔哪里是想通了，她只是想用这句话来麻痹自己，她并不是真的相信皇上是在保护她。

贤嫔现在问她，只是想从她这里得到肯定，寻求一丝心理安慰罢了。

“当然。”云妍被她那双隐隐有些疯狂的眼睛盯得有些心头发毛，连忙说道：“皇上既没有撤掉小厨房，也没有削减娘娘的用度，而且，张御医也几乎每天都会来为娘娘诊脉，这些都足以说明，皇上还是很重视娘娘的。”

她说的这番话，绝对是发自肺腑的，因为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啊！

贤嫔听了她的话，不停地点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切地问道：“对，对，你说得不错，就是这样！皇上禁足我，不来看我，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对吗？”

她的手抓得云妍生疼，但云妍眉头都没皱一下，跟着她一起点头说道：“娘娘英明。”

贤嫔呵呵地笑着，挺直了身子，舒畅地长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是这样，我就知道你最聪明，最贴心，也最能明白皇上的心思。”

云妍顿时感到头皮一紧，怎么又扯到这上面来了！

云妍可不敢再跟皇上扯上任何关系，连忙说道：“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贤嫔又扭过头来看向她，轻声说道：“我身边就是缺少一个能猜透皇上心思的人，如果那天是你去请皇上，肯定能把皇上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