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枕边计

“这番话可算是详尽又周全了。”云妍听着，面色却越发苍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感激道：“多谢张大人。”

“不必如此客气。”张御医捋着胡须，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云妍眼见他摆开笔墨，准备书写药方，心中一动，试探着开口道：“张大人果然医术精湛，难怪皇上如此信任您。”

此话一出，张御医笔尖一顿，抬眼，深邃的目光落在了云妍身上。

只见少女斜倚床头，身上松松地裹着一床锦被，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如瀑般倾泻而下，衬得她那张如凝脂般白皙的小脸愈发娇小动人，眉眼间带着一丝病态的柔弱，仿佛一朵在暗夜中悄然绽放的昙花，美得令人心惊，令人不敢逼视。

即便张御医身在皇宫，阅尽天下美色，也不由得为眼前这一幕所惊艳。

然而，一想到徐宪杉先前透露的消息，他立刻收回目光，不敢再多看一眼，仿佛多看一眼，便是亵渎。

“云妍姑娘过誉了。”张御医顿了顿，这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意味深长，“老臣所做的一切，皆是为皇上尽忠罢了。”

“皆是为皇上尽忠……”这其中，也包括自己吗？云妍心中疑惑更甚，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件事恐怕与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脱不了干系。

是他授意张御医前来为自己诊脉的？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脑海中浮现，令她心跳骤然加速，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被子。

“张大人是说……”她声音有些颤抖，试探着问道。

张御医再次看向她，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御前早有旨意，贤嫔娘娘身边，不能少了姑娘的悉心照料。”

他见云妍还是一脸茫然，仿佛坠入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实话相告，毕竟，皇帝的人情，他可不敢随意领受。

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张御医着实吃了一惊，百思不得其解，区区一个春禧宫的宫女，究竟有何能耐，竟能得到徐宪杉如此重视，要知道，徐宪杉的重视，便代表着皇帝的重视。

直到他想起这位名叫云妍的宫女的模样，他心中才隐隐有所明悟，恐怕所谓的“伺候贤嫔”，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云妍若再听不明白张御医话中的暗示，那可真是愚不可及了。

只是，与刚得知皇帝心思时的惊慌失措相比，此刻的她，心中已经平静了许多。

反正皇帝并没有直接冲过来，向她表明心迹，更没有向贤嫔挑明此事，那她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装傻充愣到底。

云妍脸上堆起笑容，谦逊地说道：“不过是皇上抬举，娘娘信任罢了。”

她这番滴水不漏的回答，反倒让张御医有些摸不准头脑了，难道是他想多了？

张御医定了定神，不再多想，快速写好药方，递给了等候在一旁的阿容，然后便起身告辞。

“奴婢身子不适，恕不能起身相送了。”云妍连忙说道。

张御医摆了摆手，表示无妨，随口说道：“老臣还要去另一位宫女那里看诊。”

云妍眸光一闪，瞬间明白了，他定是要去给容芝医治伤势。

一旁的阿容也听到了这句话，立刻关切地问道：“张大人说的，可是容芝……姐姐？”

“正是。”张御医点了点头。

阿容似乎想到了容芝的惨状，脸上露出几分不忍之色，“容芝姐姐的伤，确实有些重，好在娘娘还惦记着她。哎，娘娘以前也不会这么……”

话还没说完，云妍便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然后对着张御医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阿容是想请大人一定要好好帮容芝姐姐医治。”

张御医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口中说着：“自然，自然。”心中却泛起了嘀咕，方才贤嫔明明说是容芝自己不小心烫伤的，可听这小宫女的语气，分明是贤嫔所为？

他昨晚来的时候，的确瞧见有人搀扶着一个宫女从内殿里出来。

这贤嫔行事，未免也太过……

张御医不敢再深想下去，拎起药箱，说道：“那老臣就先告辞了。”

“张大人慢走，阿容，你快去送送。”云妍吩咐道。

待几人离开后，云妍脸上那虚假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从方才张御医的神色中，她便已经知道，阿容的那番话，他听进去了。

春禧宫人多嘴杂，贤嫔用滚烫的热水泼伤容芝的事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只要稍加打听，他便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是皇帝的眼线，恐怕这件事很快就会被他捅到皇帝面前。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云妍感觉脑瓜子嗡嗡作响，索性拉过被子蒙住头，懒得再去想了。

捅就捅了吧，贤嫔现在越来越过分，若是皇帝能管管她也好，省得她动不动就发疯，总是拿她们这些下人撒气。

——

且说张御医见到容芝的伤口时，心中是如何震惊，暂且不表，单说他在书写脉案时，除了如实记录云妍的病情外，笔尖顿了顿，还是将容芝的伤势也添了上去，毕竟，这件事与贤嫔脱不了干系。

这份脉案很快便被送到了霍君麟的御案之上。

今早春禧宫召御医的事情，霍君麟自然心知肚明，一看到脉案送来，他便放下手中的奏折，迫不及待地拿起那薄薄的一张纸。

当看到贤嫔身体并无大碍，胎相也算稳固时，他紧绷的神情才稍稍缓和下来。

他注意到后面还有一份云妍的脉案，霍君麟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扫向一旁的徐宪杉。

徐宪杉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力，微微缩了下脖子，头压得更低了，恨不得将脑袋埋进胸口。

他这回可学乖了，只要皇上不主动发问，他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

霍君麟见他如此畏惧，轻哼了一声，这才收回目光，继续往下看。

当看到“郁结于心”四个字时，他不禁冷笑一声，原本以为是个胆大包天的，没想到竟然被吓得大病一场。

就这么害怕他跟贤嫔开口要人？难道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霍君麟脸色阴沉，但还是耐着性子看到了最后。

当他看到最后那几笔明显是故意添上去的字迹时，眸光骤然变得冰冷，脸上却依旧看不出明显的喜怒，只是将那张纸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的动作，稍稍泄露了他此刻心中的怒气。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徐宪杉一跳，他连忙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不妥？”

霍君麟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朕听说贤嫔身边的大宫女受伤了，传朕的旨意，赏赐一些上好的烫伤药过去，务必让其早日康复。”

不等徐宪杉反应过来，他又继续说道：“另外，拟旨，贤嫔此胎不易，让她好好在春禧宫安心养胎，三个月内，不必向太后和皇后请安，也不必四处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