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烫痕

昨夜，云妍抱恙回房，高烧不退，一头栽倒在床上，人事不知。待到次日醒来，方才从阿容口中得知，容芝回宫后竟掀起了轩然大波。

“容芝那丫头，非但没能请动皇上，反而害得娘娘被皇上罚了半个月的月俸！我的天，你都不知道，昨儿个晚上娘娘那火气，简直能把房顶给掀了！滚烫的热茶，直接就泼在了容芝的胳膊上，那丫头当时就差点疼晕过去！你说她也是，都这样了，还死心塌地地护着娘娘，生怕娘娘气坏了身子，旁人想扶都扶不住，一个劲儿地跪在地上给娘娘磕头。”

平日里最是看不惯容芝的阿容，此刻提起此事，脸上却没有丝毫幸灾乐祸的神色，反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怔愣。

“我跟其他姐妹偷偷摸摸地去她房里瞧了一眼，好家伙，那胳膊上血肉模糊的，一大块皮都被烫掉了，以后肯定要留下难看的疤痕了。”阿容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云妍，眼神有些发直，“她对娘娘那么好，你说，娘娘怎么就……就下得去手呢？”

云妍想要冷笑一声，嘲讽这世间的凉薄，喉咙却一阵发痒，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咳得撕心裂肺，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被咳得泛起了病态的潮红，眼眶里也氤氲着水雾，显得楚楚可怜，惹人怜惜。只是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她眼底深处隐藏着的一抹冷意。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阿容的疑问，难道要直白地告诉她，这世上多的是视她们这些下人的性命如草芥的人吗？

昨夜那番话，云妍虽然带着自己的目的，有所保留，但的的确确算得上是推心置腹，是冒着被皇上知晓后，受到严厉责罚的风险才说给贤嫔听的。

是贤嫔自己不相信她，非要再去请皇上，就连容芝也是自己硬生生撞上来的。

她们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她反倒应该感到后怕才对！如果当时跳出来的人不是容芝，而是她云妍呢？如果她去请皇上，结果皇上还是没有来，那又会是怎样的下场？

换成是她，恐怕就不是一杯热水这么简单了！

“你没事吧？”阿容连忙伸手轻抚着云妍的后背，见她终于止住了咳嗽，这才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递到她嘴边，满脸担忧地问道：“怎么瞧着你好像又严重了？等会儿我去请医女过来瞧瞧，看看是不是该换个方子了。”

云妍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接过阿容手中的杯子，对着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轻声宽慰道：“别担心，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慢慢就好了。”

她这段时间以来，一日两顿药，可她有时吃一顿，有时干脆一顿都不吃，这病要是能好，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容珆姐姐呢？”云妍转而问道，想要转移阿容的注意力。

阿容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在内殿里守着娘娘呢，娘娘昨晚发了好大的脾气，胎相似乎有些不稳，张御医昨晚一整夜都没能回御医院。”

“娘娘没有把气撒在容珆姐姐身上吧？”云妍微微蹙起秀眉，有些担忧地问道。

阿容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云妍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抬手抚了抚胸口，只觉得自己的病也确实应该快点好起来了。

贤嫔这次去请皇上，不仅没能如愿以偿，反而还受到了惩罚，闹出了这么大的笑话，恐怕会变得更加喜怒无常，容珆姐姐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她身边，云妍实在觉得有些不放心。

不过，既然已经受到了惩罚，贤嫔应该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频繁地往御前送东西了吧？

皇上这场气，想必也会生上一阵子，就算是为了做给后宫的妃嫔们看，这段时间，就算贤嫔让自己去御前送东西，也不会被皇上召见的。

送过去的东西，皇上不收，就说明他心中的怒气还没有消散，贤嫔总不能还拿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撒气吧？

正当云妍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了小顺子略带尖细的声音。

“张御医，您何必这么辛苦再跑一趟呢？不过是个小宫女罢了，上次娘娘不也没问起来过……”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御医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多谢公公的好意，这是本官职责所在，贤嫔娘娘身边可不能少了伺候的人，不然可就是本官的罪过了。”

云妍听到这里，不由得蹙起了眉头，这个张御医上次还只是敷衍了事，为什么这次却如此坚决？难道是贤嫔说了什么？

还没等她仔细思索，房门便被人敲响，阿容连忙起身去开门，进来的人果然是张御医。

躺在床上的云妍微微撑起身子，故作惊讶地说道：“张大人您怎么来了？恕奴婢身体不适，不能起身行礼。”

她说完，快速地瞥了一眼紧随其后进来的小顺子，见他一脸慌张，显然也没有料到这种情况，心中越发觉得奇怪。

若是贤嫔说了什么，他应该早就知晓才对……

张御医对她和善一笑，“无妨，无妨，云妍姑娘躺着便是。”

又是“云妍姑娘”，云妍听到这个称呼，心头猛地一跳，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屋里简陋，张御医不要嫌弃，快请先坐。”

等到张御医坐定之后，她才面带担忧地问道：“我家娘娘的身体怎么样了？”

“贤嫔娘娘一切都好，只是有些肝气不和，我施针之后，胎相也已经稳住了。”张御医含笑回答，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的不耐烦。

他越是这样，云妍的心跳就越发加快，不由自主地再次看向小顺子。

小顺子也在看着她，眸中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

“张大人喝茶。”阿容端来一杯热茶，递给张御医。

张御医接过阿容递过来的茶，却没有喝，而是轻轻地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神色郑重地说道：“云妍姑娘的身体要紧，我还是先为你把脉吧。”说着，便从药箱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腕枕。

“有劳了。”云妍无法拒绝，只能缓缓伸出自己纤细的手腕。

在张御医诊脉的过程中，有三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恐怕只有阿容一个人是真的在担心云妍的病情。

他刚一抬起搭脉的手指，阿容就立刻忍不住出声问道：“张大人，云妍怎么样？她前几日好像还好些了，可昨天晚上突然又加重了，差点晕倒在殿里。”

听到阿容这么说，小顺子率先有了反应，他惊讶地看向云妍，这才意识到她竟然是真的生病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里也升起了一丝担忧。

张御医一边收起搭在云妍手腕上的帕子，一边缓缓说道：“确实是风寒之症，只是云妍姑娘身体底子太弱，又心有郁结，才会导致病情如此缠绵。”

他并未深究云妍为何会心有郁结，只是继续说道：“我仔细看了看云妍姑娘的药方，那副药对姑娘来说药效太过猛烈，这也是病情加重的主要原因。我给姑娘换一副温和的药方，再辅以安神的药物，三日之内便能见效。这期间，姑娘还是尽量卧床休息，切莫再吹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