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孽缘

山菱霞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语调轻柔地说道：“你也到了该选妃的年纪，朝堂上的那些老家伙们一直催促着，想必你肩上的压力也不小吧？”

“姑姑，我压根就没打算要那些女人，选妃什么的，更是无稽之谈，我只想——”山葛寒欲言又止，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想让我做你的皇后？”山菱霞替他补全了未尽之语，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好啊，我做你的皇后。”山菱霞迎上他的目光，淡淡地说道。

山葛寒闻言，身形微微一震，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山菱霞。纵然她此刻借用着别人的容颜，可只要与她目光交汇，他便能一眼认出，眼前之人，正是他魂牵梦萦的山菱霞。

他紧紧地攥着山菱霞的手，仿佛要一遍又一遍地确认，唯恐这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姑姑，你，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真的愿意嫁给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透露出内心的激动与不安。

“当然。”山菱霞语气平静，仿佛在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尽管山葛寒的眼底充满了难以置信，但他还是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山菱霞，不要后悔，更不要欺骗我……”他的语气近乎恳求，生怕这只是一场稍纵即逝的幻梦。

“子隽，姑姑什么时候骗过你？”山菱霞的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轻声笑道。

山葛寒贪婪地注视着她，仿佛要把她的身影深深地镌刻在脑海之中。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最终却只化作一句情意绵绵的承诺，“只要姑姑愿意，我可以把这万里江山都捧到你面前。”

山菱霞的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已经无所谓这些了。在这个时候，她甚至懒得去深究山葛寒话里的真假，只是淡淡地说道：“姑姑又怎么会稀罕你的东西呢？这都是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挣来的。”

山葛寒似乎还想解释什么，可山菱霞却不愿再听，她将目光投向窗外，只见寒风呼啸，枯叶堆积，宫人们还未来得及清扫，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之感涌上心头，“快要到隆冬时节了啊。”

“我与你相遇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隆冬时节。”山葛寒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怀念。

“是啊，那也是一个寒冷的隆冬。”山葛寒深陷回忆之中，喃喃自语道，“那时，你带着人来到我所处的冷宫，身披一袭紫色的鹤氅，头上戴着赤金琉璃簪，随着你的走动，响玉步摇也轻轻摇曳，手腕上还带着一串碧玺手钏……”

他记得清清楚楚，每一个细节都仿佛昨日发生的事情一般，历历在目，“你对我说，我在冷宫里过得日子太苦了，你想接我出去，还问我是否愿意，你甚至说可以把我扶上储君的位置……我那时满心都是戒备，可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对你说的话动了心……”

冷宫阴冷潮湿，暗无天日，他在那里，即便悄无声息地死去，恐怕也不会有人知晓。可山菱霞却说可以带他离开那个鬼地方，让他也能像其他的皇子一样，穿上鲜亮的衣裳，能够吃饱喝足，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山菱霞将他带回了长公主府，由于从未管教过孩子，一开始，她也显得有些生疏，后来才慢慢学会了关心他，苛责他。她算不上温柔，可每当面对他的时候，眉眼之间总是带着放松的疏懒。

她将他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他如何处理政事，如何为人处世，看着他一点一点地长大成人。

山菱霞缓缓地打断了他的回忆，轻声说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听我的话，明明一点都不喜欢吃螃蟹，可还是陪我吃了好几次。”

山葛寒显然也回想起了那些往事，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笑意，“你知道我每次吃螃蟹都会呕吐之后，气得不得了，一边骂我，一边又舍不得打我，气得高高举起的茶盏，最后还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生怕伤到我。”

山菱霞酷爱蟹酿橙这道菜，在给山葛寒布菜的时候，也曾随口提过一句。于是，长公主府的膳房便总是隔三差五地将这道菜送上来，而山葛寒每次都会默默地陪着她一起吃，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不喜欢吃。

直到山菱霞后来发现他根本就吃不了螃蟹的时候，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气得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见他难受得实在不行了，才将这件事作罢。

想到这里，山菱霞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又何苦瞒着我呢？到头来，受罪的还不是你自己。”

山葛寒却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饱含着无尽的深情，“姑姑，我现在已经可以吃螃蟹了。”

她曾手把手地教他挽弓射箭，教他写策论，带他纵马驰骋，也曾为他抚琴奏乐。即使后来他的君子六艺已经堪称一绝，他还是会在她面前谦虚地低头请教，“不及姑姑，还请姑姑多多指教。”

在他被那些世家子弟为难的时候，她总是会及时出现，越过众人，坚定地站在他身前，为他撑腰，并霸气地对外人宣告：“他所依仗的人是孤，有谁不服气，大可以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她威风凛凛，气势逼人，手中纵然没有刀剑，可仅仅只是一个眼神扫过，就能将那些人压得抬不起头来，只敢连声讨饶。

事后，她还会温柔地安抚他那可笑的自尊心。

她会轻轻地抚过他的鬓发，语气柔和地说道：“现在你可以依靠姑姑，但等你长大以后，也要让姑姑依靠你，好吗？姑姑也是会老的，我们相依为命，你无需因此而自责。”

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牢牢地记在心里，可他还是会忍不住地去想，到底要站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才能真正地让姑姑依靠呢？

但他很清楚，自己当时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他思来想去，觉得只有皇帝才可以裁决众生，在山菱霞之上的，唯有皇帝。

那时候的他实在是太年轻了，也太过于好大喜功，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一切，想要证明他已经长大了，已经有能力让她依靠了。

所以，他不惜费尽心思地将皇位从她的手中夺了过来，坐拥天下，成为了至高无上的存在。

可他最爱的人，却早已与他渐行渐远，他甚至连挽留都来不及。

山葛寒突然觉得胸口一阵闷痛，仿佛整颗心都被狠狠地绞在了一起，他声音嘶哑地问道：“姑姑，我们……还可以回到从前吗？”

听到这句话，山菱霞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心中却觉得无比的可笑。泼出去的水，又怎么可能收得回来呢？

“子隽，人不能一辈子都去做让自己感到难受的事情，就像你吃不了螃蟹一样，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

大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火炉上的茶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山菱霞看似什么都没说，又仿佛已经将一切都说尽了。

他不能一辈子都勉强自己去吃吃不了的螃蟹，而她，也不能一辈子都去做那些让她感到恶心的事情。

所有的爱恨纠葛，都如同覆水难收，再也无法挽回。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山菱霞都没有再见到山葛寒，只是偶尔会听说太极殿外官员络绎不绝，甚至有两位辅臣为了劝谏山葛寒，不惜以死相谏，碰死在了御前。

山菱霞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感到十分诧异，因为那两位辅臣并非泛泛之辈，而是三朝元老，早在山菱霞的父皇还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在朝中身居要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