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阶下囚

“子隽……”

那声音，温婉如初见，柔得能掐出水来，与之前的尖锐判若两人。山菱霞仿佛又变回了初遇山葛寒时的模样，小心翼翼地伏下身，轻声细语地与他交谈。她会温柔地抚摸他的头，会细心地将厚重的大氅披在他的身上，叮嘱他多添衣裳，莫要着凉。

山葛寒的眼眶瞬间泛红，这久违的熟悉感，像是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他记忆深处的大门，让他感觉仿佛回到了与山菱霞无忧无虑的从前。他的手指忍不住地颤抖起来，越掐越紧，猛地挥开她抚摸自己脸颊的手，咬牙切齿地低吼道：“你骗我！你骗我了那么多次，山菱霞，你说的话，我再也不会相信了。”

然而，山菱霞的眼底却满是懵懂，似乎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歪着头，轻声问道：“你生气了吗？子隽，姑姑从未骗过你啊。”

她喊他“子隽”，和观颉渺喊他的时候，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即便是听过千千万万次，这个称呼依旧能轻易地拨动他心底的那根弦，让他忍不住的心头悸动。但他很快便压下了那股异样的情绪，嗤笑道：“你的把戏，在我这里已经不管用了。”

“你如今，不过是我的阶下囚罢了。”他一字一句，语气森寒。

山菱霞没有说话，只是眼睫微微一颤，她的手背被他拍得有些发红，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衣袖，过了许久，才喃喃自语道：“这身衣裳，很好看。”

她身上穿的，是鲜红似火的嫁衣。可如今，那个原本应该送她嫁衣的人，却再也无法亲眼看到她身穿嫁衣的模样了。

山葛寒冷冷地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差点忘了，今日是你和他的大喜之日。”

“但也是他的忌日。”他恶狠狠地补充道，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山菱霞的腿伤依旧疼得厉害，那些人根本没有给她处理过伤口，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把她带回来，只要她还剩下一口气，能喘气就行。她现在好像说一句话都极其费劲，山葛寒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语气冰冷地吩咐道：“拖下去，打入桐花台。”

“朕给过你机会，可你偏偏不想当大齐的皇后，那就当朕的禁脔吧。山菱霞，你活该。”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但很快就被无尽的恨意所掩盖。

他移开目光，不去看她眼中的哀伤，但在她被侍卫拖下去以后，还是忍不住暴躁地低吼道：“太医！让太医滚过来！”

曾经繁华热闹的桐花台，如今却好似还是从前那个桐花台，破败不堪，芭蕉凋零，萧瑟落寞，显得异常得冷清。

这里死过不少人，有红颜不再、失宠的罪妃，也有一辈子都没能熬出头的可怜宫人。枯井里堆积着累累白骨，因为常年不见阳光，阴冷潮湿，地都是湿漉漉的。

山菱霞被侍卫粗暴地扔进来的时候，桐花台里没有一个宫人，空荡荡的，死寂一片。她的双腿，大抵是真的废了，这么长时间没有接起来，恐怕骨头都已经碎裂了，再也无法复原。

系统你是我成为系统以来，遇到的最惨的宿主。

更何况，她之前拿到的剧本，可是不亚于大女主的剧本啊！她本该是野心勃勃、想要登基的女皇，如今竟也沦落到了这步田地，真是可悲可叹！

山菱霞却冷冷地嗤笑一声，语气坚定地说道：“我是不会服输的，我凭什么要对那种人低头？不杀了他，我寝食难安！”

孤苦伶仃地死去？不明不白地没命？她才不要！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犯贱的，打着爱的名义来伤害她，无论装得多情深，都是第一等的下贱！

她缓缓地抚上自己的膝盖，剧烈的疼痛一阵阵地传来，好像那双腿都已经不属于她了，僵硬而冰凉，毫无知觉。

夜里，她蜷缩在桐花台的墙角，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在冷到极致的时候，会生出一种酥酥麻麻的暖意，可她的手指是僵硬的，甚至弯曲都会变得迟钝，没什么知觉。

她也只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远在凉州的观朗全。他如今应该已经知道新娘不是她了吧？他会生气吗？还是无所谓呢？只要能和将军府联手，好像娶谁，他都不在乎吧。

她希望他心硬一些，可以不要为了她而冒险。可等他真正心硬了，她又觉得痛苦，心里像是被一把钝刀反复拉扯，鲜血淋漓。

桐花台昏暗至极，她也分不清昼夜，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小心翼翼地把她揽入怀中，动作轻柔地喂了她一口温热的水。

她缓缓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努力地想要看清来人，但视线却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他是谁。

凉州

镇国公府的人，已经提前赶到凉州了。只是，在这本该喜气洋洋的大喜日子里，镇国公和周氏却都面色不虞，愁眉不展，整个凉州城虽然依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大有通宵达旦的趋势，却也难以掩盖笼罩在镇国公府上空的低气压。

观朗全一直静静地等候在凉州城的城门口，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新娘。送亲的队伍比原定的时间晚了一两个时辰，已经错过了吉时，这在讲究良辰吉日的人家看来，是极其不吉利的。

可他却像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凛冽的寒风中，一身鲜红的喜服并没有给他增添半分喜气，反而衬得他周身更加肃杀，眉宇间也没有丝毫喜悦之色，只有一种异常平静的冷意。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支吹吹打打、敲锣打鼓的送亲队伍，即使在夜里，那抹张扬的红色依旧刺眼无比。

霍芸灀小心翼翼地把盖着红盖头的新娘搀扶了下来，他的神色也有些不好看，但最后还是紧紧地攥了攥拳头，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把穿着嫁衣的新娘交到了观朗全的手中。

要不是山菱霞临行前再三叮嘱过他，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不要张扬，他当时就恨不得立刻带着人马，杀回邕州，直捣皇城了！山葛寒简直是欺人太甚！

竟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掳走霍家的姑娘，简直是岂有此理！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如此为所欲为！

想到这里，霍芸灀烦躁地闭上眼，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然后默默地退到了一侧，眼不见为净。

观朗全沉默地牵住了新娘的手，带着她缓缓地走回府邸。沿路站满了围观的百姓，他们纷纷好奇地打量着这对新人，窃窃私语。

听说这次嫁过来的姑娘，是观大人的表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说到底，也是表兄妹，血缘关系还近，说起来也不太好听。但奈何人家观大人喜欢，谁又敢多说什么呢？他如今权倾朝野，就算到了凉州，也算得上是个土皇帝了，他要想娶什么人，恐怕没人敢置喙。

更何况，这位观姑娘是从邕州出嫁的，她的身后，可是百年世族骠骑大将军府，就算不是从小养在一起的，他们也是门当户对，强强联合。

两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就连镇国公想要插手，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观朗全的手是冰凉的，可当两人的手交缠在一起时，却慢慢地有了一丝温度。

两人一起走进正堂，准备拜天地。坐在最上首的，是镇国公和周氏。周氏虽然是妾室，但观朗全一直都认她为母亲，对她十分孝顺。

只有老太太不肯来观礼，她心底一直觉得，观朗全和表妹成亲实在太丢人，伤风败俗，有辱门楣。